年轻时遇到挫折总愿意呼朋唤友地喝酒、怒骂人生,但人到中年一旦落魄,就再也不愿意见到旧友。
人类身上最坚硬又最无用的钻石大约就是自尊心。
次日清晨仪湘看到吕静在她那条朋友圈下的评论:女儿进法院,妈妈回律所,你们上阵母女兵呀!
她强迫自己忽略这条评论,但也就是这条评论为她送来了第一个案源。
坑坑洼洼的小道、磕坏的路砖、斑驳脱落的墙皮,仪湘曾迫切地想要搬离这里,但再次踏进这个住了二十年的小区,恍若隔世。
灌木丛被修剪得整齐,地上一张糖纸也没有、小花园里的月季粉粉红红,开得正灿烂。
这个小区她之前百般嫌弃,现在只感觉到了温馨的生活感。
“喂,吕静,我到了。”她的门卡给了买房的那一家,她站在楼下给吕静打电话。
吕静擦了眼泪,打开门锁,站在家门口等着,看到仪湘,穿着套裙,头发高高挽起,愈加精神了。
她心里不是滋味地调侃:“哟,大忙人终于来了。再回来看咱们小区是不是入不得你的眼了。”
仪湘苦撑着脸上的笑容,“哪儿的话,刚刚还在底下欣赏了一下咱们物业种的月季,开得真漂亮。”
“咱们小区的物业也就能买点月季种子了。”吕静在玄关给她找拖鞋,埋怨起来,“你们怎么悄悄就把家搬了,新小区特漂亮吧,你们物业种的什么花?”
“也就那些嘛。”仪湘换了鞋子,随口胡诌,“牡丹、郁金香之类。”
“月季跟牡丹可比不了。你们搬去哪个小区了?也不说让我们这些老邻居去认认门。”吕静跟她寒暄。
“金隅翡丽蓝爵堡。”仪湘的心仿佛被凿出了一个豁口,她之前挑中的理想户型已经被卖了。
金隅翡丽可不便宜,吕静撇了下眼梢,不落下风地说:“那儿可够远的,都到奥森了吧。”
“那环境好呀,等老孟退休,我们每天去奥森散散步,奥森就是我们的后花园。”仪湘重新拿出那种炫耀的气势,只不过自己都感觉有点陌生了。
吕静不再说什么了,方朵那个男朋友说是要把他们这套重新装修,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就会吹。
“朵朵今天也上班呢吧。”仪湘感觉自己是有点过了,转移话题道。
“嗯,上班呢。”吕静也跟着问,“真真去法院报道了?”
“还没呢。”仪湘看着吕静,她可真会往她心口插刀子啊,一插一个准,“正准备毕业论文答辩呢,硕士嘛,比本科难不少。”
吕静再一次沉默了,不就是多读了个硕士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至于次次都在她面前提。等过阵子,她也让方朵去读个在职硕士。
“你不是说有人想咨询点事儿吗?”仪湘今天回来就是因为吕静早上给她发了信息,说有个朋友想咨询一些法律事宜。
“噢,她晚点到。”吕静给仪湘倒了杯水,她知道仪湘之前就是干律师的,“我先跟你简单说说吧,我多少也知道点。”
仪湘点点头,听她讲。
“两年前咱们不是去过一个理财交流会吗?”吕静握着热水杯,但感觉周身还是很冷,今年北京的春天倒春寒得厉害。
“就是给朵朵冲业绩那个?”仪湘想起来了,吕静当时拉了不少人去,“好像推销了什么信托。”
“对。”吕静眼神飘忽,不敢看仪湘的眼神,她现在眼神太锐利了,“我有个朋友她就买了那个信托。”
“现在那个信托到期了,但是赔了。”吕静气得咬牙。
“理财嘛,总归有风险的。”话是这么讲,仪湘庆幸道,幸好自己当时没买。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买了,现在总归还有些本金,不至于让孟庆杨全拿走,去他的,还不如买了呢!赔点就赔点!
“但是一点收益都没有啊,当时约定的4。5%的利息全没了!”吕静把水杯放下,大手一挥,“利息也就算了,本金还损失了一半!一半呐!”她能承担风险,但是这么大的风险,信托机构就没责任吗?
那些信托经理是用猪脑子在干活吗?凭什么还要拿管理费?
“亏了这么多吗?”仪湘觉得这事儿确实有点不对劲,“你让当事人把理财合同给我看看。如果是保本理财,到期肯定是要付本息的。”
“是吧!我就觉得给!”听仪湘这么一讲,吕静感觉终于有人站在她这边了,一直藏在心里的眼泪唰得就落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仪湘从茶几上抽出纸巾给吕静,低头去看吕静,看这架势,“你买啦?”
“本来是给朵朵存的嫁妆。”吕静哽咽地说完,哭得更凶了,没利息也就算了,本金还亏了一半,这可怎么办呐。
朵朵的男朋友家境本来就比她们家好不少,现在她家拿得嫁妆那么少,更要被人看不起了。
“你先把合同给我看看,咱们再研究。”
吕静立刻从茶几下的抽屉拿出那份该死的信托合同。
仪湘拿到手翻了两页,这种理财合同都是模板合同,是信托公司请了不知道多少资深律师修改了多少版才定稿的,要从里面找问题比登天还难。
“朵朵知道这事儿吗?”仪湘问吕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