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不必勉强,你我不同。”
八个字落在喻海耳中犹如惊雷平地炸起,他几乎要失态起身,想问什么却卡在喉咙。
少年“谭曲”进餐颇有世家子风范,盘中血块一点点被他送入口中,不多时便吃了个一干二净。看着桌上的空盘子,少年“谭曲”问喻海:“我只对生食有胃口,也只吃得下去这些,越吃越觉得腹中饥饿难忍。现在还只是鸡鸭鹅血,来日是否看人也秀色可餐?”
他记忆有失不代表没有常识。
这明显不是个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哪怕喻海说他得了怪病,他仍觉得自己不是病了,是成了怪物,一个对鲜血生食有胃口的怪物。侍从不知何时退下,少年“谭曲”倚在窗漏附近:“归龙如今就是如此。”
“什么如此?”
“秀色可餐。”
他闻到喻海气息的时候便觉得后槽牙生出了无法克制的生理性痒意,说不出的饥饿感在脑海盘旋。理智告诉他,这不正常。只是他现在还能克制,故而有闲心跟喻海开玩笑。
少年“谭曲”设想过喻海各种反应。
唯独没想到喻海听到这话就从腰间拔出一把刀鞘镶满珠宝的匕,锋利刀锋在露出的一截雪白手臂比划了两下,似乎衡量从哪下刀。
少年“谭曲”面色骤变:“归龙!”
“不是说秀色可餐吗?宵夜没吃饱就加个餐,喻某人家大业大还不至于怠慢贵客。”
少年“谭曲”:“……”
喻海见少年生出怒意,收刀归鞘。
他软下声音道:“乐徵,你只是怪症还未好,待养好了身体便能如过往一般无二。”
少年“谭曲”对此不置可否。
心中不喜喻海隐瞒,但也知无法强迫。
他闭上眼,压下心中翻涌思绪——养病这段时间,愈来愈多破绽让他心态失衡,易燥易怒,跟记忆中的自己截然不同,这种记忆现实反差让他怀疑自身,怀疑自己是不是人。
现在的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万一,养不好呢?”
二人视线隔桌汇聚,少年看到喻海眸中涌动的冷色,后者开口道:“要真是养不好也是天意,养不好又如何?世上死囚如此多,为盘中餐又何妨?喻某家大业大,养得起!”
喻海连自己都能下刀子。
更何况是其他人?
少年“谭曲”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冷白的脸上浮现几分迷茫,怀疑人生。他先前怀疑喻海对自己撒了谎,二人可能没有多深交情,对方告诉自己的身份也是虚假的。
但——
喻海此时的表现可不像没多深交情啊。
少年抿了抿唇道:“可我不想。”
“喻归龙,不行。”他是人,跟所有人都一样的人啊,怎可以同类为食?他宁愿举剑自戕也不想沦落那种不堪境地!少年“谭曲”严肃道,“便是死囚也不可漠视其性命。”
少年“谭曲”有些被喻海的言吓到。
“只要是人就不行。”
喻海噗嗤笑出声:“逗你的。”
少年“谭曲”:“……”
喻海莞尔:“你猜我哪句话是真的?”
少年“谭曲”蓦地耷拉下脸。
气恼道:“你怎如此促狭?”
喻海托腮笑得畅快。
少年:“就不能对我说几句真话?”
喻海笑够了才肯停下,倏忽一本正经道:“真话就是——你我真是挚友,相信我,这世上还有谁不会害你,我绝对是其中之一。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活着,是任何人!”
这个“任何人”也包括那个废物。
任何人都可能被喻海这番话迷得昏头转向,少年“谭曲”虽未全信却也有些动容了。
只是他理智尚存:“我们如何相识的?”
喻海道:“你救了我。”
少年“谭曲”等了等,现没下文。
他茫然:“就只是如此?”
“救命再造之恩,如何不重?”
“但这再寻常不过……我是说,换做任何人见到你陷入困境,若有能力都会出手相助的,不独独我会。”少年“谭曲”蹙眉道,“举手之劳,如何能让归龙倾力相助于我?”
喻海刚才的话真的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