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柏没有看到,旋即换做阴沉脸色的欢颜,收敛起笑容时的那份艰难和痛苦。
等欢颜端着姜茶回来的时候,燕云城主已经重新裹胸,贴上胡子,带上喉结,换回男装。
她正用药洗去自己指甲上染着的颜色。
“来,先喝了姜茶。”欢颜端着茶过来,先吹一吹,不太烫了,才递给她。
以李纯柏的功力,其实区区落水,根本不会染上寒气。但是她不想驳了欢颜的面子,还是谢过,接过来喝了。
而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袍子,似叹又似自我肯定:“还是这身衣服适合我。”脸一崩,眉一竖,神情一狠:“本尊以后,不会再试女装!”
“纯柏,你要不要喝酒?”欢颜自己手上拿了一杯,喝着,另一只手又递个杯子给她。李纯柏望其一眼,不说话,自夺过来杯子,又伸手捞了酒壶,同她在这深夜里对饮起来。
酒过数寻,窗外天已微微泛白。
门外有叩敲的声音,是用手勾住,拿指节敲的。
清脆:“笃——笃——笃——”
欢颜抬头。
李纯柏继续倒了一杯,照旧喝酒,半酣半醉。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了。赵咫遥黑鸦的青丝和皎白的银发,皆为束带所缚,放在他左侧身前。还是往常那身衣裳,似江流温柔秀色,又似山川高旷巍峨,高雅不可攀附。
“姑娘。”他微微躬身朝欢颜道:“在下有些私事,想同城主谈,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欢颜坐在李纯柏旁边,瞧得她手一滞,紧跟着身子颤了一下。
“好。”欢颜站起来,头上的垂玉珠钗摇晃了晃,盈盈而笑。
“多谢姑娘。”赵咫遥不紧不慢再次躬身。
等欢颜走了,李纯柏猛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八脚桌被震得乱颤。
“赵咫遥,你回来了。”她有些咬牙切齿。
可赵咫遥却神色不变,依旧是得体地合起手来,徐徐回答她:“是。”
李纯柏握住酒杯的手,在桌上松开,然后空攥着,攥成拳头——隐隐听得骨头发出的声响。
“本尊在凉亭等了你好久。”她字字如铁道。
“有事未能赴约。”他倒是波澜不惊。弯下脊背:“是在下的不是。”
她看着赵咫遥又给自己下拜,她正襟端坐着,就能看见他的头顶……突然李纯柏背就驼了,吸一口气:算了……她心里这么想。
“本尊最厌恶那些不守信约的人。倘若下次再如此,休怪本尊掌下无情。”她口中这样说。
深深低下头颅的人,沉默了一会,不卑不亢应声:“是。”
然后,一直不抬头。
“九哥,起来吧。”明明是她在俯视着他,李纯柏却觉得,怎么那个卑谦姿态的是自己,好像赵咫遥才是高高在上,看着自己低声下去求他的那个。想到这,她努力摆出往日城主的那份睥睨,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不由分说往赵咫遥身上一塞:“给,解药。”
刚刚直起身子的赵咫遥,接住差点要掉下去的东西,微微怔愕。
李纯柏瞧着,眼一翻:“金风玉露蛊的解药。”
“赵咫遥多谢城主。”他突然高声道,并且刻意用力拔瓶塞,倒药,黄豆般大小的一颗丹药滚落掌心——这一切都动作很大,发出清晰的响声。
但他没有吃,而是麻利的将药塞进袖囊。
李纯柏刚要问,赵咫遥突然伸出右手,挡住她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