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阴城县之人信佛。
逢佛祖、观音成道之日,均会举行法会。钱塘人好佛事,拜的多为佛族,湖阴城县人信佛,信的多是观音。
今日便是观音成道之日,寺院尽开法会,百姓虔诚祷告。摄政王夫妻二人虽不信神佛,却不妨碍他们借着法会弄些神迹,让一些愚民信服崇拜。
两人带着孩子们跪在观音象前,看似在虔诚念经,实则在低声闲聊。
“香?”肃宁笑道,“那些香,制作工艺不同,便可控制想要烧成模样。”看向断事也是可人为控制的。别说是香了,便是刚才他们在山上,百兽朝拜,百鸟旋空,就手而食;在湖边,群鱼聚集,拼凑成字都是可以控制的。山中兽、空中鸟、湖中鱼都可操控,区区香又如何不能操控呢?
趁着众人都在诵读之时,张妈妈凑到了苏瑜身边。苏瑜被带去了寺后,被要求用寺后井水浸身,以洗净身体中污秽。虽是夏日,浸泡在井水中也是凄寒刺骨。
李慈为她说话,胡姑姑直言道,“李姑娘,我们王妃念着苏姨娘一个人孤单,才会让你来陪同。王妃也不想如此,可谁让她是个不详人呢?”在山上,百兽见王爷王妃跪拜,百鸟绕着王爷王妃飞;在湖边,群鱼自动聚集,分别列成“宁”“安”二字。可她呢?刚一靠近,百兽便齐齐出警告的低吼声,百鸟更是冲着她排出粪便,更不要说湖中鱼,她还未在湖边站稳,群鱼便隐入了湖底。“您的脏,并非身体上的脏,而是心上的脏。”
苏瑜冻的浑身抖,却不得不忍下眼泪与委屈。张妈妈看的心疼,正要上前,却见一个嬷嬷引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她忙侧身躲在门后,细细一看,竟是湖阴城县专门为人看香断事的何仙姑。
栽香、念咒、跪拜、点燃。何仙姑眼瞎,不知眼前之人是何人,只是问了名,便开始烧香。香烧完,她不用看,而用摸,摸完后,拿出龟壳与铜钱进行卜算。
“敢问姑姑,所问是何人?”湖阴城县对不认识陌生人,年长些的女子均称呼一声姑姑,男子称呼一声叔叔。
嬷嬷没有回答,而是问,“结果可出来了?”她也有试探之意。
何仙姑点头,“所问者,是个女子,不到三十。”她顿了顿,又道,香灰断,搭在其上,这是桃花香。此女子,有隐私,淫乱。“
苏瑜脸色越的白了,“你胡说!”
何仙姑冷哼一声,“你不信我?”
苏瑜道,“不信!”她就差喊出,你受了何人的指使,故意诬陷。
何仙姑摸索着又拿出一把香,“既然如此,我便再为你看一香。”
栽香、念咒、跪拜、点燃。
“艮宫东北方主事。此方表示人丁多少,旺盛与否。出现香火通明,则家中人丁兴旺,男丁多。出现断香,则表示所问女子小产过。此方又连同西北乾宫,北方坎宫一片黑香……”她摇晃着龟壳,而后摸索到地上的铜钱,仔细辨别正反。何仙姑脸色一变,猛然收回手,“血河冤魂!是血河冤魂!”她突然站起,惊慌的,无方向的乱走。
胡姑姑上前扶住她,“何仙姑,这是怎么了?”
何仙姑停下了脚步,身体却仍在不停颤抖。许久之后她才停下颤抖,精准无误的走到苏瑜面前,猛然睁开被一层白翳蒙上的双眼。她伸手指着苏瑜,一字一句道,“血河冤魂!与你血脉相连之人,曾做下大恶,害人妻,害人子,罪孽深厚!她为你逆天改命,做了因,果却是你在享。你要同她一起承担这罪孽!肮脏的人,罪孽深重,还不快快跪求佛祖。”她一边说,一边从包中掏出粗盐,一下下撒到苏瑜身上。
“何仙姑睁眼,必有大冤啊!”不知从何处传来惊呼声,“难怪百兽低吼,鸟雀排污,群鱼隐藏。”一声起,声声起,说话的均是湖阴城县的人。
宁安拧眉,阿朱与之桃忙让众人安静一下。阿朱代替宁安问,“何仙姑睁眼怎么了?”
童掌柜看了一眼宁安,上前一步屈膝行礼。“王妃有所不知,何仙姑是我们县看香最准的人,她上可通天庭,下可通地狱。她的一双眼,乃是天眼,若非遇到了大冤衍,是绝不会睁开的。”
杏花嫂也附和道,“仙姑上次开天眼,还是二十多年前。当时仙姑预言我们县将有大灾,原先我们也是不信,可没有一月,便了鼠疫。”那年的鼠疫,城县因为毫无准备,死了不少人。
珍娘看了看宁安,又看了看她们。“王妃,妾身知晓她们所言听着荒诞,只是许多事不可不信。”她同宁安说起了她刚来湖阴城县事生的事。“当时城县总有女子病逝,一日早市时,何仙姑突然开了眼,指着一个人说她冤孽深重,罪恶缠身,灵魂脏污不堪。后来衙门一查,女子病逝竟然都是她做下的,借着在医庐做工的便利,换了比她漂亮的姑娘的药,让那些姑娘中毒而死。”她说完后,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还泡在木桶中的苏瑜,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杏花嫂心直口快,忙道,“王妃快些退后,万不能让冤衍沾了身。”
一众女眷窃窃私语,虽声音不大,人多了也是吵的人头疼。胡姑姑忙问何仙姑,“仙姑,这可怎么办?”
何仙姑冷哼一声,“老身只判命,不管其他。”
童掌柜含糊道,“那断香是怎么回事……苏姨娘的孩子不是好好的吗?难道……”杏花嫂掐了她一下,她咽下口中话,可大家心中均明白了。
有些人脸色生出不屑,原还可怜她一个女人养着女儿不易,谁知她竟是这样的人。
一个年轻的妇人道,“我当时说什么来着,我便说一个自己辛苦养育孩子的人,一双手怎会如此白嫩,定是找了男人养着,你们还说我嫉妒她母以子贵,能入摄政王府做姨娘。”她啐了一口,“我就是不要富贵,也不能似她一般,脸面都不要了。”
站在她旁边的妇人拉了拉她,一边示意她小些声音一边道,“当时她哭的那么凄惨,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她也跟着啐了一口,“当真是婊子比戏子会做戏。”
李慈见苏瑜摇摇欲坠,再也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扬声道,“你们都胡说什么,一个瞎眼老太婆的话,你们竟然也信。”
这话一出,不仅得罪了何仙姑,也几乎得罪了湖阴城县所有人。何仙姑呵呵一笑,拿出了香不屑道,“姑娘既然不信,老身便给你看一香。”
这次,她连名字都不问。“东倒西歪,分散不聚,灭火断香,黑气团聚,盖头压顶。夫妻多有矛盾,明年会更甚。”她又抛出铜钱,“铜钱似人头,有未度的婴灵缠着你。”她一挥手,“不对!婴灵非你的孩子,有人借你运势养婴灵!”她开始对着香小声念咒,正在燃烧的香突然像是有了魂魄一般,向着苏瑜飞去。滚烫的香落在她脸上,她惨叫一声。仙姑又是一指,“是她,是她借你养婴灵,吸收你的运势,遮盖她的冤孽罪恶。”
何仙姑面向李慈,厉声问,“她可有吸过你的血!”
李慈愣住了,何仙姑又大声问了一遍,“可有吸过你的血!”
李慈一惊,正要回答没有,突然想起有一次她同苏瑜一起切菜,手指切破了,苏瑜毫不犹豫地就拿过她地手指含在了口中……
“哎呀。”杏花嫂突然道,“摄政王是不是被戴了绿帽子了?”她自认为声音很小,却忘了自己嗓门从来都不小。
宁安面色冷峻,直直看向她。
杏花嫂自知自己失言,忙跪地自扇耳光。“王妃恕罪,我,我这嘴就这样,我不是有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