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淼与师徒俩告辞,领着府兵径向刘耿二人追了过去。
离开之时,他的脸色很复杂,有歉疚,有羞愧,有无奈,还有一丝决然。
项谨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当初在天中县外救他之时的景象。
“承皇恩,做清官,报效国家,造福百姓。”
项谨低下了头。
这是你当日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那么铿锵有力,抒着一个读书人最为真挚的感情……
皇恩浩荡啊,正五品的上县县令,二十岁的一州别驾,呵呵,莫说召国,就算再往前推个两百年,也难得看见一个……
因为你承受了皇恩,所以你立志要做一个清官,因为你要做清官,所以你就得报效国家,造福百姓……
可是,如今你的皇恩却要让你缉捕你要造福的百姓,你又该如何选择呢?
你自己已经陷入了不清不楚的泥潭里,如何还能秉持本性?
并不是你说做清官就是个清官,而是你真的造福了百姓,才有可能被称作清官……
可若你不去抓这些百姓,皇恩便会随之消散,到时你连个官都不是,又何谈一个“清”字?
这不是因果递进,而是相互成全。
“师父?”项小满扯了扯项谨的衣袖,有些担忧的问道,“您想什么呢?脸色好差啊。”
项谨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他又看了一眼贾淼离开的方向,暗暗思忖:“清官本就难做,若有幸遇上一个贤明的君主,或许还能一展抱负,可遇上一个……”
他无声的轻叹一声,翻身跃上马背,拉过项小满,驾马向书院而去。
冬日的雪,总是不经意间飘落。项小满缩在项谨怀里,微仰起头,雪花落在脸上,冰冷却又柔软。
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不仅覆盖了邺邱城,也笼罩着整个西召。
雪花没有偏私,被朔风裹挟着,飞过雍州,飘向了邯城皇宫,纷纷扬扬的洒在了景曜宫内,落在了琉璃瓦片上,给明黄换上了素衣。
朱红色的高墙上片片白点,像什么呢?哦,就像一摊鲜血之上,掉落的几片纸钱。
绝美而又凄凉。
永明殿外,每十步就站着一个小太监,他们微弯着腰,像是一个活着的雪人。
之所以说是活着,是因为他们正在不受控制的着抖。离得近了,还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
永明殿内温暖如春,清香的炭火偶尔迸出噼啪的微响,一张紫檀纹龙的罗汉榻上,躺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男子身穿明黄色金丝纹绣的滚龙常服,正是西召的顺天皇帝,刘闵。
他怀中抱着一只紫铜錾刻的手炉,眼眸微眯,静静聆听着太监总管石念及的奏禀。
当听到贾淼这个名字后,狭长的双目缓缓睁开:“他说什么了?”
声音轻微且缓,并不如何响亮,更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落在他人耳中,却是宛如雷震。
“禀陛下……”石念及本就躬着的身子又下弯了几分,恭敬谦卑,“贾县令上书,北豫邺邱城内,有刁民不服朝廷征粮之策,聚众对抗官府,已被尽数捉拿。”
“有多少人?”
“合计一百二十六人。”石念及合上奏章,轻声询问,“陛下,这些刁民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