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之间,谢迁安说得并不是很清楚,但屯伦立马听明白了。于是王庭卫士们纷纷把随身携带的空羊皮袋拿出来,吹起来后扎好抓在手中。那几个伤员却是没办法,只能提前把羊皮袋绑在他们身上。
到现在,雷电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风还在刮、雨还在下,虽然比前面要小一些,却依然是罕见的暴风雨。狂风暴雨之中,石缝里面相对平静,只是石壁上的流水越来越大,几乎都要连成不间断的瀑布了。石缝中的水位也在继续抬升,已经快要没过人头。
王庭卫士们都不会水,水刚到胸口时,他们就沉不住气了,纷纷攀到了石壁上。这也是人之常情,不会水的人到了这个时候,手里不抓住点东西,心里总是不踏实。
兀尔矢在背上绑了一个羊皮袋,双手攀附着石壁,艰难地出去查看,过了好一阵才咳嗽着回来了:“咳,外面浪大,呛了好几口水。四王子,外面水势很大,我也看不到远处,不过凭感觉,好象山谷的水位已经跟这边平齐了,不时有浪涌进来,外面那些尸体残骸,都被推到石缝口来了。”
其实兀尔矢有点想吐。石缝口的浪大,他就是在那被呛的,旁边就是漂浮的各种尸体。这种脏水呛下去,是个人都会觉得恶心。
屯伦一手抓着一只羊皮袋,一手抓着石壁上的一截树根,这也是石壁上最省力的攀附点:“我猜也是如此,否则石缝里的积水上涨得没这么快。不过如果一直这么平稳上涨的话,即使涨得再快,倒也问题不大。”他转头看着羊皮筏子上的谢迁安、司午衡,“还是你们南人有经验,知道一动不如一静!”
谢迁安摇头:“现在还只是正常的水位上涨,就怕上游有什么变故,有什么大的浪头下来。”
这次谢迁安还是语焉不详,屯伦就不明白了:“嗯,上游能有什么变故?”
谢迁安本不欲详说,不过最近两次与屯伦近距离接触,使得他对屯伦的恶感少了许多,也就耐心解释了几句:“山谷之中,往往有些特别狭窄的隘口。在大雨之中,树木枯枝乱石都被冲下来,很容易在这些地方堵住,从而形成堰塞。一旦这样的堰塞处垮塌,就会形成巨浪。这样的浪头下来,石缝里面也未必安全。”
屯伦为了避嫌,是用狼族语言与谢迁安交流,可司午衡却听不懂,就总觉得不放心:“谢大哥,别跟他那么多废话,没准他套你话呢!”
谢迁安笑笑不再多说,屯伦却有点小郁闷:这个小个子南蛮,又倔强又多疑还拉得下脸皮,知道我懂南方话,却故意这么说,声音还如此尖利,显然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看这做派,倒是与传说中天命皇朝皇宫里面的太监有一比!
屯伦满怀郁闷的时候,室狄抱着羊皮袋漂到了几个伤员跟前:“你们怎么样?”
那几个伤员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其中一个却没有反应,正是富敏。室狄伸手一探,连连摇起头来:“这么凉的水里泡着,额头居然还烧,看起来危险了!”
虽然都是重伤,彼此还有区别。别人都是与狼群搏斗时受的伤,以外伤为主,内脏并没事。富敏却是被赤温使暗劲用鞭子抽的,脏器受了损伤。如果好好休养也就罢了,现在被雨水一浇一泡,本就受损的脏器严重负荷运行,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其实这水温已经比谢迁安、司午衡预计的要高了不少,这毕竟是那位守护仙人用大法力从南方大洋上推过来的暖湿气流,本身的温度不低,降落下来后,即使融化了许多积雪,依然不算太冷。要真是冰凉的雪水,屯伦等人被这么泡着,早就冻死了。
屯伦闻言,也松开树根歪歪扭扭地抱着羊皮袋乱刨过来了:“嗯,是烧得太厉害,都昏迷过去了。谁还有水,给他喝点!”
大家一起摇头:“水袋早扔了!”
腾里格比较糊涂,还在胡乱建议:“下面都是水,不行先喝点!”
屯伦摇头:“咱们喝点脏水没事,他都烧成这样了,再喝脏水,就怕火上添油!”
如果单纯是水中有泥沙,人喝点也没事。可石缝外面都是人、马、狼、狗的尸体,石缝里面的积水早就与外面交融到一起,这样的脏水,正常人喝了都未必受得了,就更别说伤员了。
在刚才的暴风骤雨中,屯伦一行人的行动非常困难。除了随身的兵器、工具和干粮,其它东西确实没法带。并且他们总觉得,现在天上下大雨,到哪儿也不会缺水。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明明都被水泡着,人却没水可喝。
室狄在旁边出主意:“过来两个人,帮富敏翻个身,就着天上的雨水喝点。”
于是室狄带着两个王庭卫士,在积水中折腾半天,很艰难地把富敏仰面朝天翻过来稳住。对他们来说,如果在平地,这事简直是易如反掌。可在这积水中,一边要控制自己身下那个不听话的羊皮袋,一边又要去扒拉富敏,他们可就费劲了。好不容易达到目的,富敏却处于昏迷状态,翻身过来也不知道张嘴,只是白费功夫。相反,室狄三人摆弄他时,因为水性不熟,控制不好那圆滚滚滑不留手的羊皮袋,反而呛了几口脏水。
屯伦一看不是事,只好让他们作罢:“算了,室狄,别白费功夫了。我看富敏这伤势,喝不喝这点水不是关键。”
这话等于是放弃了富敏。室狄听罢,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退了回去。屯伦一看,又有点后悔自己说多了,也不再开口。其他王庭卫士也感觉到了这种难言的尴尬,都识趣地保持着沉默。石缝之中,只剩下了风雨之声。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外面忽然隐隐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谢迁安大喊:“不对劲,大家做好准备!”
司午衡从皮筏子上站了起来:“怎么了,谢大哥?”
谢迁安道:“这不是打雷,前面没有闪电!并且现在雨势很稳定,说明雷暴已经过去,应该不会再打雷了!”
那些王庭卫士都有些昏昏沉沉的。这十来天他们实在是太累,再在水里一泡,又冷又饿的,人就容易犯困。尽管不能真睡,他们还是忍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对外界的感知也迟钝起来。
皮筏子上面,谢迁安、司午衡也犯困。司午衡身体单薄,这时也顾不得矜持,依偎到谢迁安肩膀上睡着了。折腾这么久,虽然包裹着羊皮,她身上也打湿了不少,感觉有些畏寒。谢迁安负责看护赤温,一直强打精神坐着。他一直担心着上游爆大浪,一听到这轰隆隆的声音,立刻就警醒了起来。
屯伦也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上游开始泄洪了?”
谢迁安点头:“十有八九!”
就在说话间,外面洪流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压制住了一切其它声音。这不是雷鸣,可比雷鸣更震撼,这不是火炮,可比火炮更惊心,这不是地震,可比地震更猛烈。几乎在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开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