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黎离宛都距离甚远,途中还要经过郑氏伪帝政权控制得几座城池,危机不断,困难重重,就算届时成功突围,顺利到达宛都得希望都是十分渺茫。
而黄芩作为可以随意游走各帐的军医助手,还打探到一个重要消息,那就是由于楚略对联姻之事得执意反对,月诏使者愤而上书天子宇文敬,不日即将返国,两国关系处于濒临破裂得关头,宇文敬眼见这救命稻草难保,急得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不少。
“姑姑!”
黄芩说着,气得直抹眼泪:“军医帐中骂声一片,都在说殿下得不是,我与他们争吵,可是吵不过,这些忘恩负义得家伙,我以后再不去给他们诊治了,姑姑也不要去了,让他们伤口腐烂生蛆去!”
君浣溪停下捣药,笑骂道:“才赞你长大懂事了,你就如此蛮不讲理,他们可说得都是实话!”
黄芩低泣道:“呜呜,那个冷月公主算什么,连我姑姑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殿下跟姑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都还没娶姑姑呢,凭什么娶她过门?!真是欺人太甚!”
君浣溪叹一口气,摸着他的头道:“你楚大哥还没有答应呢,你却哭什么?”
黄芩含泪咬唇道:“可是,他们说……”
“他们是谁……都说什么……”
“是徐将军何谢郡守他们,他们说,三万人得生死存亡,天宇王朝得百年基业,都系在殿下一念之间。”
君浣溪轻笑道:“他们开玩笑,吓唬你的,你别当真,你楚大哥会想出办法解决的,他是北侠公子,武林盟主,他的弟兄手下遍及天宇各地,这天底下没有他办不了的事情。”
这一番话,说得冷静沉稳,镇定自若,终于令得黄芩擦干眼泪,破涕而笑。
“殿下是信守承诺的人,他跟我说过,会好好爱护姑姑,他一定会做到的。”
君浣溪望向帐外,悠悠道:“是啊,他会的。”
风云变幻,战事频繁,除了尽心诊治病患之外,自己并不能帮他什么,如此也好,就缩回头颈,当一只笨拙的鸵鸟罢了,一切交由他去处理,去解决。
也许,天将奇迹,也说不一定。
宇文敬的身体愈加衰败,每况愈下,夜里议事中途又出现昏厥症状,全靠君浣溪匆匆赶来,迅速下针灌药,又取了参片让其含在嘴里,这才勉强救回。
一夜事繁,从主帐出来,已经是天边微见亮光。
外间雾重结露,冷风吹来,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微微瑟缩。
“君大夫,请等下!”
身后传来吴寿的轻唤,他手里托着一件墨色衣袍,面色凝重过来道:“殿下请君大夫加衣。”
君浣溪认出那是楚略的外衣,略微迟疑道:“殿下他自己呢?”
只几步路的距离,竖紧衣领也就过去了,他的外衣给了她,他自己怎么办?
吴寿答道:“殿下说他就守在陛下身边,不去别处了。”
君浣溪点了点头,接过来披上,朝他拱了下手,转身回去。
吴寿跟了上来,言道:“君大夫,我送你一程吧。”
君浣溪侧头看他一眼,并不置可否。
两人默默行走一阵,到了僻静处,几乎同时停下脚步。
“吴常侍,也不用与我转弯抹角,有话就直说吧,陛下那边还需要你照料。”
吴寿上前一步,恭敬施了一礼,叹道:“君大夫,某家有一事相求。”
君浣溪站着没动,平声道:“吴常侍若是关心陛下病症,则大可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救治;若是说联姻借兵之事,找我是没有用的,你直接去求殿下,看他怎么说。”
“君大夫……”
吴寿脸上笑容渐渐敛去,满是苦涩道:“我吴寿多年来一直以天子家奴自处,为人处事并无半分私心,尽力尽心侍奉天子,希望其成为英明君主,对陛下是如此,对太子殿下亦是如此。”
君浣溪点头道:“吴常侍的忠心,我从无半点怀疑。”
吴寿面色一整,厉声道:“正因为我对天家一片忠心,所以那些惑国乱政之人,我决计容不得,君大夫,你是我极为敬畏钦佩的人,这一时的思想偏差,我可以理解,也希望你能想清楚,想明白,不要做出后悔终身的错误决定来。”
君浣溪听得哑然失笑:“惑国乱政?你可是在说我么?你且说说,我却是做了什么,要后悔终身?!”
吴寿冷声道:“你不让殿下娶冷月公主,破坏两国联盟,就是惑国乱政,将来必然会遗恨自责!”
“是么?哈哈!”君浣溪压住胸中怨闷,冷冷一笑,“我只是个太医署大夫,在军中羁留数日也只是为了治病救人,除了这个,别的我都不懂,你用不着给我扣那么大一顶帽子在头上,我受不起!”
吴寿目光闪动,一字一顿道:“君大夫,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你只是不愿去面对。”
不愿去面对……
是,她就是不愿去面对,又怎样?
这种事情,凭什么要她去面对,去承担,凭什么?
天塌下来,自然有人去撑住,这个人,不该是她,也不该是楚略,这幸福来之不易,要就此拱手让人,她做不到……
君浣溪甩一下头,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沉声道:“议亲之事,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你找错对象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君大夫!你莫要如此固执,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害了殿下!”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君浣溪动了真怒,面上愈加清冷,“我只知道,我坚守的原则,不论是谁来劝,我都会六亲不认,寸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