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鲸家族很快发现了异常。
在安澜第二次偷鱼吃的时候,嘴里还叼着海豚的维多利亚正好从她身边游过。看到熊孩子在嘬鱼片吃,大家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个扭头就又火急火燎地游了回来,发出不赞同的咔咔声。
如果安澜会脸红的话,她已经要脸红了。
这场景代入一下人类就是在长蛀牙的时候还要踩着板凳到衣柜上面去摸糖罐,并且在吃奶糖的时候被家长当场抓获。
好像嫌她还不够丢脸一样,维多利亚把几十米外的嘉玛喊了过来。
母亲先是挨了外婆一顿训,自己又很着急,干脆连海豚肉都不吃了,拱着安澜就直接往水面上浮,估计是以为孩子饿了。看到她老老实实喝上奶,维多利亚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打那天起,外祖母就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严防死守。
每当鲸群狩猎完毕准备开饭,维多利亚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把安澜顶在脑袋上,稍微游一小段,如果她继续往猎场靠近,维多利亚会再次把她顶起来。
安澜猜测这可能是一种温柔的劝阻。
大家长希望孩子不要被鲜美的鱼肉吸引,反而忽略了现阶段最需要的主食。
虎鲸奶富含幼鲸成长所需的一切能量,还会随着幼鲸发育而改变脂肪含量,帮助它们迅速积累脂肪层。
或许是曾经有幼鲸在生长发育的关键阶段偏食或者挑食,给维多利亚留下了
需要严加看管的印象,总之有很长一段时间安澜都没能再捞到一口零食吃,肚皮里面装的全是奶膏。
一直到三个月大的时候,妈妈才喂了她第一口肉。
那是一块很小很小的海豚肉,看样子像是从舌头上取下来的,是最柔软不伤牙齿的部分,但就是这块肉鲜得从头激灵到尾巴,差点让安澜把自己的舌头也跟着吞下去。
从前她看到海豚只能想到儿童绘本里的海洋故事,但在那天之后她看到海豚就像看到一群会游泳的美味肉排,一头比一头筋道,一头比一头肥美。
每当和海豚群偶遇的时候,安澜都恨自己还不会说话。
想想也是不容易。
从出生到现在整整三个月她都在努力观察,好歹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方言了,却没法把听到的话模仿出来,因为幼鲸原始的声音比较粗,需要通过大量练习才能发出鲸群通用的鸣叫声和咔哒叫声。
为了能顺利点餐,安澜开始强迫自己加大练习力度,从早到晚都在琢磨该如何发声。
一直到四个月大,她才发出了第一个完全成熟的哨音。
这个哨音差不多等于人类婴儿的胡言乱语,根本没有什么确切含义可言,但整个家族都沉浸在了幸福的海洋里。维多利亚破天荒地允许她多吃了两块肉,嘉玛兴奋地一宿没睡觉,莉莲和坎蒂丝连追逐游戏都不玩了,赶过来围在她身边,莱顿则是一蹦三尺高,险
些又要来一个拍水花庆祝。
当天下午,安澜听到大虎鲸们在睡觉前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她猜测长辈们是在讨论该在怎么设计幼鲸方言基础班的阶梯课程。
谜底很快就揭晓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大虎鲸们开始有意识地放慢语速、简化语句,它们会催着幼崽模仿各种上扬的声调和下沉的声调,并在吃完饭后练习比较难的咔哒声。为了解释清楚每个词汇具体是什么意思,有时候它们还会特地去寻找“工具”,进行生动形象的教学。
安澜先学会的是代表方向的词。
并不是因为这些词简单,而是因为她在过去几个月里听得太多了。
无论是狩猎场合还是玩耍场合,虎鲸都会用一些短促的鸣叫来表达方位,这就好像人类小孩在玩蒙眼抓人时会大喊一声“左边”和“右边”一样,唯一不同的点只有方位的复杂性,人类毕竟是在平面上活动,非常偶尔才会用到上面和下面,但虎鲸在海洋里总是做着斜四方运动。
比起一玩疯就胡乱嚷嚷的坎蒂丝,莱顿在狩猎时说的方位词更清晰也更易于模仿。
除了居留鲸家族里大量存在的啃老肥宅,大部分生态型中的雄虎鲸都是鲸群中的重要力量,它们负责在狩猎时侦查敌情、引导围猎以及在生活中隔离危险。这位大舅舅平时嘻嘻哈哈,到了干正事的时候却很靠谱,为了防止泄露作战计划,它和其他鲸
群成员在共同制定狩猎战术时总是倾向于简短的词句,有时候只有“左下”、“右下”、“后方”和“进攻”。
安澜总是蹲在猎场外边看边学。
左下,正上,右上,左下,正下,右下。。。。。。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之后,有一回她误打误撞地发出了一个正确的上扬呼哨,本来在往右侧包围的莉莲下意识地朝左边一沉,旋即才反应过来不是狩猎组成员在提建议,而是外甥女在场边使坏,因为失位被其他家庭成员笑话的小阿姨晚些时候用胸鳍把她好好地搓了一顿。
在学习了方向词之后,紧跟着的就是名字。
无疑虎鲸是有名字的。
和海豚科的其他物种一样,虎鲸也会在幼崽出生时给它起名字。那些生活在巨大社群里的母亲们会在玩闹结束后呼唤各自孩子的名字,敦促它们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陌生虎鲸碰面时说的第一句话一般也是向对方介绍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在人类的监测中往往是一个固定的重复的声讯号。
问题在于安澜并不知道其他家庭成员的鲸语名字,只知道自己的名字——
任凭谁在犯事的时候总是听到全家老小齐起上阵反复叫一串声讯号,大概也能推断出这串音节的意思不是“你准备挨打吧”就是某个名字代号。
可是大虎鲸之间太熟悉了,巡航时的距离也只有几个身位,很少需要用名字来呼唤某个成员,也只
有维多利亚叫莱顿和坎蒂丝的次数稍微多一些。
为了让长辈们意识到这个问题,安澜开始反复念叨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