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传到玉琴耳里,玉琴却倏地像被掐住脖子,她声音一收,明白裴诠只想听和平安有关的。
她身体抖了一下,才继续说:“光送出京城还不够,我想让她暂时忘记我,等以后风波平息了,我再把她接回来。”
“但是,怎样才能让平安忘记我?”
“我找了熟悉这门生意的拐子,拐子说:打她。只要每次问她,她都记得自己是谁,家在哪里,就打。”
“把她打得,再也不敢记得,就行了。”
“可是,我舍不得。”
玉琴陷入回忆里,说得动情,竟落下眼泪:“她生得那么可爱漂亮,声音那么甜,我怎么舍得打她呢?”
“我选了一个好一点的办法,饿她。”
“她若记得家,就把她饿得只记得食物,让她和别的被拐的小孩一起抢食物。”
“好可怜的小平安,一开始都抢不过别人,她只能每天挨饿,按着肚子睡觉,偷偷拽草根吃,只有说自己忘了一切,才能吃到一口馒头。”
“这个办法比打要慢,终于饿到四年后,她忘记了一切。”
墙壁上插着火把,裴诠影子落在地上,是一团深不见底的漆黑。
玉琴越说越恨:“我等了四年!可是在杀了那些拐子后,我本应该把平安接回来养的,平安竟然走丢了!”
她远在京城,根本没法去皖南查看情况,派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
直到薛家大张旗鼓地办洗尘宴,那天玉琴穿戴整齐,去了那场宴席,她看到了平安。
平安确实不认得她了。
但平安会对玉慧说:“你在家,也这么对你的姐姐、妹妹吗?”
玉琴就知道,平安虽然忘记了九岁前的事,可是,平安还是平安。
玉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道:“要不是那个张家,我早就把平安接回来了,你呢?你比我晚遇到平安,你只是个侥幸。”
裴诠侧过身,拉了下铃,不一会儿,李敬几人返回。
裴诠:“喂她喝下。”
玉琴瞪大眼睛,用力挣身上绳子,尖叫:“你出尔反尔!”
李敬把汤药往她嘴里灌,她从缝隙里,瞧见了裴诠的眼神,他看她毫无情绪波动,甚至,与看死人无异。
可是,他知道她不怕死,所以,他要她生不如死。
玉琴被灌下了汤药后,她咳嗽几声,迷迷糊糊中,便听李敬对说:“陛下,一副药管用一日。”
裴诠:“一日后,让她清醒一个时辰,再灌,如此反复。”
“灌到她忘记,今日之前的所有事。”
之后每一个时辰,足够杀死玉琴,因为她可以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忘了一日,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再逃不脱这个折磨。
玉琴手指抠进土地,五指崩裂,鲜血淋淋,她不甘心地嘶吼:“你以为,你以为你算什么,你要事无巨细,都要管她?”
“裴诠,平安身边有那么多人,你不会如愿的,你不会呃,如呃,愿——”
很快,玉琴神情和废太子一般,涣散了。
裴诠冷冷地看着她,道:“割了她舌头。”
李敬:“是。”
这只是开始,今后,她会成为一个求死不得的活死人。
…
裴诠登基了,但还没行封后大典,平安暂时住在青璃宫,那儿离信阳宫也就一个甬道的距离。
他没有延用万宣帝的兴华殿和景阳宫,如今他在兴翊殿见外臣,信阳宫是御书房,住青璃宫,等封后大典后,自会和平安一起住在新修葺的来凤宫。
回到青璃宫,天已经很晚了,平安果然睡着了,被褥都是从王府静幽轩拿来的,她卷着睡成一团,睡得十分乖巧。
裴诠躺在平安身侧,目光描摹着她。
最开始见平安的时候,十五岁的少女,身姿显得有些单薄轻盈,即使张家用六年的时间把她养大,还是能见她小时候的瘦弱。
他摁摁她的脸颊,心想,那时候,是不是连脸颊都没有肉了。
还好,被细心养回来了。
突的,裴诠脑海里,浮现玉琴后面嘶哑发狂的声音——平安身边,有那么多人,他不会如愿。
他目光一沉,眼底浮起一点点血色,看来对玉琴的刑罚,还是轻了。
平安眼皮动了动,有起来的迹象,他看着她,眼底郁色默默消散。
果然,平安睁开眼睛,瞧见裴诠,她迷迷糊糊地说:“王爷,我好像记起以前,一点点。”
裴诠一愣。
他感觉到,自己心跳凝住,他不想她记起来,那些不愉快。
他拨开她耳后一缕头发,低声问:“记起什么了?”
平安含着困意,软软地说:“糖葫芦,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