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桃见赵新林沉默无语,便起身冲他福了福,道:“今日里请赵大哥来,是为着求赵大哥一事儿。”
赵新林忙起身,连声道:“有话就说,何必说求。”
潘小桃笑道:“如此我便直言了。”顿了顿,敛了笑意淡声道:“赵大哥想必也是知道了这些日子我家发生的事儿,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怕她们嚼舌头。只是我如今并非孤身一人,还有锦娘。她到底是个女孩子,我不想她受了我的拖累,毁了名声。那铺子我寻思着过些日子便给关了,这往后没了进项,一家几口却总是要吃饭的。”
赵新林忙道:“若是为着银钱,你且放心,往后每月我都叫人给你送去。你只在家里头好生照看锦娘,不必操心。”
潘小桃摇摇头,笑了:“不过是家里头遭了贼,便叫街坊邻居传成了那般,若是赵大哥每月送银子过来,叫人瞧了去,过不了多久,便要传出我是外室的谣言了。”
赵新林听罢顿时语噎。
潘小桃瞄了赵新林两眼,缓缓道:“我记得赵大嫂不是有了身孕,数数这日子……”
“住口!”赵新林却是突然暴怒起来,额上青筋直蹦,吓了潘小桃一跳。
印象里,那次她提及这事儿他也是这副模样,只是家里头添子添女的,不是喜事儿吗?怎的一说起这个,他就恼了呢?
赵新林眼见潘小桃眼中疑惑重重,背过身去缓了缓,这才转过身,强露出一抹笑,道:“你是想去我家里做奶娘?”
潘小桃忙笑道:“是这个意思。”
赵新林心里难受极了,可他又是有苦难言,若要推辞,又怕潘小桃疑心他不乐意出手相助,于是道:“家里的奶娘早就请好了。”见潘小桃面色一暗,心里不忍,忙道:“你等我回头问问,我前几日还听说,有个奶娘手脚不干净,预备着辞退呢!”
潘小桃立时就乐了,给赵新林福了福,道:“如此就等着赵大哥的好消息了。”
潘小桃走了,赵新林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很是发愁。要做奶娘……赵新林咬牙切齿地拧着眉,搁在桌子上的手不由自主就攥成了拳头。
去他娘的奶娘……
赵府建在西街,圈了很大一块儿地,高高的围墙,泛着青灰色的石砖,都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赵新林立在府前顿了片刻,他打小在这里长大,可如今这里却成了他不愿意回,却又不得不回的地方。他答应过他娘,这里的一切,他不能放弃……
不能放弃啊……看着大门,赵新林沉沉地叹着气。
还是看门儿的朱三儿瞧见了他,喜冲冲走了出来,殷勤地给他牵马。
一路回了自己住着的听风苑,才抬了脚,忽的皱了眉头。想着这时辰,院子里的那人必定在廊下缝针线,赵新林不乐意见她,于是转身就要往回走。只是刚走没几步,迎头便碰上了带着儿子逛园子回来的秦月娥。
秦月娥一眼就看见了赵新林,立时喜上眉梢,转过身从奶娘怀里抱过儿子,就急冲冲往赵新林那里走去。
赵新林却是见了她便拧紧了眉,双眼冒火,两片唇也紧紧抿在了一处。见她回身去抱孩子,赵新林掉过身便往院子里去了。
秦月娥抱着孩子一路追赶,然而男人的脚步本就大,赵新林又走得急,秦月娥一个女流,哪里追的上。等着她抱着孩子进了院子,赵新林已经进了书房。两扇门紧紧闭着,窗子也被关了起来。
奶娘是知道自己家的主子不受大爷待见的,见秦月娥抱着孩子望着书房的门泪眼汪汪,她叹了口气,上前去抱孩子:“小少爷刚才就打哈欠了,我抱他去睡。”
秦月娥这才低头去看孩子,果然两只眼睛目光呆滞,见她望过去,婴孩儿忙扯着嘴露出一个天真无暇的笑来。看得秦月娥心里一酸,差点就要哭出声来。
“你把他,把他带去睡吧!”秦月娥把孩子给了奶娘,纤指在孩子的小脸儿上抚了抚,才看着奶娘抱着孩子去了厢房。
“奶奶——”秦月娥的奶娘洪氏走了过来,见秦月娥两只眼噙着泪,两弯纤眉也紧紧拢着,怜惜道:“大爷是个心善的,奶奶莫要气馁,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秦月娥摇摇头,泣声道:“若是旁的还好,只是这件事,是个男人就忍不得。”拿起帕子拭了泪痕,续道:“即便太太是我亲姑妈,只要我一心待他,假以时日,他也必定会待我好,只可惜……说来都是我的错……”说着又哭了起来。
洪氏哪里不晓得秦月娥的苦楚,狠狠咒骂道:“哪里是姑娘的错,分明是那个短命鬼害的,活该千刀万剐的东西。”又怜惜地看着秦月娥:“只可惜了姑娘,好端端的日子,就成了这个模样。”
秦月娥泪眼淋淋地看向书房:“我如今也不求旁的,只求大爷松了口,给松儿上了族谱儿,不然叫人说道起来,松儿以后可怎么做人呢?便是叫我立时去死了,我也是愿意的。”
说着,秦月娥激动起来,几步到了书房门前,拍着门儿哭喊道:“开门儿,开门儿,大爷,你就行行好,就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吧……”
屋子里,赵新林恨不得找了把刀来把两只耳朵给割了。是,你是可怜,可他就不可怜吗?凭白就带了顶绿帽子,如今还生下了个小孽种,杀又杀不得,扔又扔不得。这赵府上下,哪个不知道他赵新林是个活王八。
屋外的女人哭得愈发悲切起来,赵新林气不忿儿,几步走去拉开了门。秦月娥整个身子都扑在了门扇上,门一打开,收势不住,便跌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