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住父亲的腿,两人一起向后倒去,父亲的脑袋磕在不锈钢茶几的角上。
——父亲突然开始抽搐。
——父亲看着他,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着,嘴唇颤动。
——救护车的尖啸。
——拿着纸笔和相机的警察。
记忆再度连贯起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警察告诉他,他父亲死于急性脑溢血。他从警局回家时,左邻右舍正围在楼道里交头接耳,看到他过来,就散开了。
激烈的打斗声、父子的对骂、蒙着白布的担架、上门调查的警察……当晚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叶庭弑父的名声就这样传开了。一周后,他收拾行李,去了隔壁区的孤儿院。
之后的一幕幕就这样从他眼前闪过。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它了。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黑暗穿过走廊,涌进房间,席卷而来。
他愣怔地看着它一点一点逼近。很快了,很快它就会吞没一切,它已经近在眼前了。
然后他的胳膊忽然被谁拉了一下。
叶庭突然回过神来,发现小孩担忧地看着他。
他眨了眨眼,有些恍惚。
从那一晚之后,一般人看到他,都会露出惊惶的神色,再善良的人也概莫能外。
但小孩没有。当然了,小孩不知道他的过去。
叶庭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现在很少有人愿意接近他,更别说和他交流了。自从母亲去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听他说话。
然后小孩忽然用手比划起来。
小孩的手势太过抽象,叶庭看得一头雾水。叶庭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明白,小孩仍然锲而不舍地比划给他看。
叶庭把本子和笔拉过来,塞进他手里,用手指戳了戳纸页:“画给我看。”
小孩提起笔苦思冥想,又放下了,神情很沮丧。
也是,不是所有信息都能通过画画传递的,何况文安又不是画家,只是刚会握笔的孩子。
叶庭无奈地发现,两年之后,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却完全无法交流。小孩既听不明白问题,又不能给出明确的回答。
小孩发现无论如何说不明白,又气又急,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这能怎么办?
叶庭环顾四周,看到床上的画,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还记得,学英语的时候,老师会举着单词卡片教他们读音。卡片上有英文字母,还有单词对应的图片。如果把文安画的图片也标上意思,他就可以用图片跟小孩交流。把这些图片收集起来,不就是词汇手册吗?
这个想法很有可行性。如果小孩看着图的时候,能同时看到文字,说不定还能学会认字呢。如果能识字,那沟通就会有质的飞跃。
叶庭忽然伸出手,捧住小孩的脸,让他面对自己。
“我教你识字。”他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