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裴府后院的喧闹渐止,宾客也陆续离府。
只人虽走了,这满院的红绸裹树、朱灯点缀,还是能叫人清晰想起这一日的热闹和喜庆。
一辆辆马车次第离开,谢老夫人和钱嬷嬷坐在马车里,也在回丞相府的路上。
这当中少不得又是要路过郡王府的。
谢老夫人在燕京生活数十年,不必掀帘也对这条路熟悉得紧,她半阖着眼看了眼钱嬷嬷,忽而冷不丁道:
“瑞香,我病中最严重的那日,玉茗是不是做了什么?”
钱嬷嬷原本心还沉浸在今日的喜宴里没有回过神,被她这么猝不及防一问突然心口一紧。
四下里除了马车轮滚动的声音一片阒然,钱嬷嬷只觉自己心跳都被放大了。
只她到底也经过大风大浪,勉强笑道:“老夫人不是都知道么,大小姐来和您说了两句话,见您睡着了就走了,后头她离府出走也是因为韩公子的事。”
谢老夫人叹口气,只说一句:“瑞香,你说得太多了。”
她们几十年的主仆了,有时候相处就跟照镜子似的。
钱嬷嬷心里一跳,挪了挪屁股,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
太熟悉的人是很难撒谎的。
谢老夫人声音徐缓:“那日在徐氏房里,你出来说话,我就能看出你不希望玉茗回府。”
钱嬷嬷稍稍低下了头。
“往日你在我身边都是替她说好话的。”
“还有,若她离府是因为韩守信也好,还是就是为了去找那池墨,她都不会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就这样出了荣寿堂就走了。”
她回芙蓉苑看过,金银细软可以说一件都没少。
以她对玉茗那丫头的了解,她不会什么都不带走,少说也要带一点傍身的碎银。
那就必然是出了什么急事。
还有琼芝那丫头定也是知道什么的。
今日这一模一样的问题,她前日也问过琼芝。
只是琼芝的养气功夫还不到火候,在她跟前撒谎,她还不能掩饰的那么好。
所以谢老夫人心里的猜测,从最初的两三分也变成了七八分。
钱嬷嬷也看出来她虽是询问的语气,但话语里分明已经是笃定了,蓦地鼻头一酸道:“老夫人还是别惦记大小姐了,她配不得您对她的好。”
这么一说,也是将谢老夫人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给消除了。
马车帘被晚风掀开一层缝隙,有清浅月光照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睁大,忽然有些胸闷地喘不上气。
钱嬷嬷原本正不敢看她的神色,半晌没有听见声音才抬起了头。
谢老夫人脸色有些青白,呼吸也越来越重。
她大惊失色,上前覆住了她的手,急道:“老夫人!老夫人!”
谢老夫人紧紧攫住了她的手,身子也抖,缓了好半晌才不至于晕厥过去。
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还是一回事。
钱嬷嬷抱着她,险些要心跳骤停,哭道:“都是老奴不好,老奴不该将这事告诉您,您莫要难为自己!”
谢老夫人喘了好半晌的气,略略平复道:“松开,你要压死我了。”
钱嬷嬷这才讷讷起身,抬手揩了揩眼角。
“我就说筠筠那日怎会深更半夜过来……我已经知晓的事你莫要告诉她。”
谢韫不说也是想护着她不让她伤心,谢老夫人明白这个道理。
钱嬷嬷点头,又给她理了理衣裳的褶皱,换个话题道:“咱们姑爷是真贴心的,竟能和您想到一块儿去叫人备了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