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谣指了指图上,“你看,从这里,到这里,这个山水的构成,不是直接用的水墨。落流年仿作的画只有水墨,但是原画其实是后来补上的。以你们的习惯来看,会觉得这画很粗糙。那是因为这画的墨铺得很有规律,是在画好以后扫描,油墨打印的。”
池木樨道:“你把我讲糊涂了。”
“好吧,我忘了你们这个时代还没有印刷术,看书都只能用抄写拓印。”裴羽谣道,“反正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幅画其实是铅笔素描,在山石的阴影部分,就藏着这段《庄子内篇》的话。”
“莫说是我大恒,便是邶国,也未曾听过此书啊!”池木樨道。
裴羽谣道:“没事,正常的。孔栩生说《秋水长天图》是故人戏作,我猜八成就是我母亲的手笔。”
裴羽谣指着图上道,“你再看这幅图,山并不居于中间位置,占比也很少,画幅绝大部分都被这水占去了,这根本不符合作画的原理。可这样一幅构图明显不合理的画,却被冠以前朝丹青圣手的名号,还成为人们争相仿作的佳作。你不觉得这很不合理吗?”
“如此说来,倒是对上了。”池木樨道,“我此前也收藏有这位吴先生的其他画作,当时就觉得奇怪,虽然他的风景用笔简练,却很是精到。唯有这《秋水长天图》,当时见到,我就私以为:实是败笔。”
“因为这幅图根本就不是什么画中佳作,而是一幅地图。”裴羽谣指着水痕道,“你看,这是京城到秋水之间的两大通道。一条就是先南下泗水,再向东渡过洞庭走水路入秋水。另一条是最近的,从京城东边出,走运河南下,便是秋水。”
“原来如此。”池木樨看着裴羽谣,眼中是止不住的赞叹与欣赏,“你是我此生见过,第二聪明的姑娘。”
“首先,我只是获取的信息足够得出以上判断,并不关聪明不聪明的事儿。”裴羽谣道,“其次,请你不要用这种性别歧视的语气给我贴标签、下判断。聪明的人比比皆是,我自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最重要的是,智慧是人类共有的,不分男女。”
“好,我记住了。”池木樨道,“还有一件事:据泗水楼掌握的消息判断,秋水宫的宫主素女夫人,应该就是当年你母亲的侍女,简一粟。当年在邶国,冷宫六公主一鸣惊人,重获圣宠后她救下一个可怜的哑女小简,并为她治好绝症,取名一粟。后来,六公主作为和亲公主来到大恒,简一粟也随着入京。直到六公主嫁人生你,她才消失不见。”
“我知道了。”裴羽谣道,“这样说来,清越鉴在秋水宫就不奇怪了。秋水宫的建立时间与我的出生时间基本吻合。看来秋水宫之行,我能收获的应该不止清越鉴。”
翌日清晨,裴羽谣就换上男装,裹上厚厚的暖宫垫,将一张俏丽的脸活生生化成了丑八怪。
“小裴姐姐你现在的样子好丑啊”来桂枝院送他们的池陶陶忍不住道。
裴羽谣向她显摆自己的得意之作:“丑就对了。我特意为这张满是黑斑胎记的脸调的颜料,就是要丑,越丑越好!”
“你自己丑就算了。”雪无痕不满道,“将我们二人也搞成这个鬼样是什么意思?存心报复?”
“怎么会呢!”裴羽谣笑道,“好兄弟就是要一起丑!而且人家秋水宫主就喜欢你们这样模样丑陋、身姿俊朗的背影杀手。不丑进不去内宫的好吧”
“歪理!”
由于怕丑得太招摇,三人也是早早地出了泗水城,自己划小船去渡洞庭。
至于为什么要自己划小船呢?
马上就知道了。
洞庭湖上。
“哟,大哥,这里有几个好货。”一艘大货船刚从码头出发,船上的壮汉就瞧见了划着小船的裴羽谣三人,“正好,这次没买到什么上等货。不如,咱们拿他们仨充充数?”
“快,划走!”裴羽谣对船头船尾握着桨的两人道,“鱼儿上钩了。”
池木樨和雪无痕拼命往前划,当着这些秋水宫的武士又不能暴露武功,只能使狠劲儿。
“加油加油!”裴羽谣现在作为名副其实的“胖子”,就更可以偷懒躲闲,只口头努力道,“相信你们哦”
雪无痕想打人,但他现在必须忍。
裴羽谣这就是故意报复。
这死丫头!真记仇!
小船的双桨再快,也快不过大船的顺风帆。更何况,秋水宫的船,本就较普通船只精良许多。
三人连人带船被“打捞”上甲板,领头的道:“我们是秋水宫的,我们宫主正在选弟子。我瞧着你们仨天资还算不错。你们是打算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拜入宫主门下,还是造福一下这洞庭湖里的鱼虾啊?”
“那还用说,我们肯定是——”裴羽谣故意粗声粗气地道,“那个,大哥,您行行好,您就当我们仨是个屁,您撅两下腚,就把我们叔侄三个给放了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少废话!”领头的提起刀打断道,“老子没工夫听你这些屁话。回还是死,你选一个!”
“回”裴羽谣苦着脸十分无奈地“唉”了一声,在心里默默悼念了一下她未说出口的十几个妻妾和三十几个孩子。
三人跟着这些秋水宫的外门弟子一起,坐船渡过了洞庭。
在船舱里,还有不少青壮年男子,无一例外,都是貌丑无盐的。
这秋水宫主是恋丑癖吗?裴羽谣表示:真的理解不了!
“喂,新来的,坐过去!”看守的秋水宫弟子指着雪无痕命令道。
糟了!裴羽谣扶额,这家伙那该死的重度洁癖,要是被认定为有病——那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赶走?想到这儿,裴羽谣转悲为喜,惊喜,狂喜,喜上加喜!
她好整以暇地靠在池木樨身边看戏,却不想雪无痕极其坦然地朝她这边走过来。
哼,强撑罢了!
裴羽谣脸上显出得意,原主毕竟住京城那么多年,关于国师爱徒、大恒圣子雪无痕的传说,她还是知道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