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石秋珍、曲毅新见过林师父,就会现,祢冲之与林师父一样,身上都有种奇特的魅力,令人不自觉地感到亲近。不过林师父相对自矜些,祢冲之则十分随和。对于曲毅新、石秋珍略显唐突的言语对白,他并没有丝毫反感,反而很自然地融入了进去。
祢冲之在十里堡等了两天,期间并没有过多询问军务,只是重点看了看十里堡的城防布局和防守器械。这方面,祢冲之确实是专家。在他的指点下,那几十门城防火炮被调校到了最佳状态。一些射击死角也被他现,火炮的位置不好调整,祢冲之就在那里补充设置了些大型床弩。
两天后,董世光急匆匆地赶回来,单独会见了祢冲之,然后祢冲之就离开了。
祢冲之走后,石秋珍、曲毅新一起来找董世光:“督帅,祢大人怎么说?”
董世光长叹了一口气:“祢大人这次来,是他主动请缨!他与我说,兵部有股暗流,一直在阻挠收复甘州。可他又抓不着真凭实据,兵部的公文、驿路的书信都不可靠,只能借此机会过来当面提醒我。”
如果是别的文官来说这番话,董世光肯定不会相信。可祢家与武将集团的关系一直很好,加上祢冲之自身良好的口碑和特殊的魅力,董世光对此毫不怀疑。
石秋珍破口大骂:“兵部这帮鸟人,是不是都是狼族的野种,要不怎么胳膊肘老朝外拐?”
曲毅新扯了石秋珍一下:“老石你稍安勿躁!兵部刁难边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狼族再厉害,也打不到顺天府去,他们自然不急。”
石秋珍气哼哼地坐下了:“那我们索性放狼族进去……”
董世光摆手制止住了石秋珍:“这话怎么能乱说?钓鱼城的老李在兵部与祢大人共事过,他曾经说过,兵部上下,也就祢大人心里还有边军将士。不过祢家向来洁身自好,不肯参与这些龌龊事。这次连祢大人都看不下去了,可见这股逆流有多么嚣张。我在边军这么多年,最怕的不是狼族,而是兵部的这些大人们!”
有些话董世光并没有说出来。他自以为与兵部的关系还算不错,兵部有什么大动作,他总是能够提前收到消息,可这次却例外。祢冲之不跑过来当面提醒的话,董世光依然蒙在鼓里。
董世光原本以为,兵部军资供应迟缓,只是习惯性的官僚作风。可现在看来,这里面大有玄机。他有种不详的预感:朝廷可能不想这么快收复甘州。而如果迟迟不能收复甘州,那问题又来了,黑锅谁来背?显而易见,董世光这个西北行营总督当其冲,他的份量也够,足以给朝野一个交代。
石秋珍满脸沮丧:“那这仗还怎么打?时至今日,五万大军都来了,粮草辎重却只有随身携带的这点,连一个月都支持不了。尤其是攻城要用的火炮、冲车、云梯、濠桥、弩箭等物,连影子都还见不着。”
董世光沉默了半响:“祢大人也给我解释过此事。你们也知道,因为历史上边军叛乱过几次,朝廷对边军的戒心很重,不肯把军资交到我们手中。并且边军以防守为主,确实也用不着那些大型攻城战具。只是这次狼族突然拿下了甘州,搞得我们变成了攻城方,而我们的后勤配备都是按照守城方式来的,一时自然难以到位。”
“祢大人也说,虽然暗流涌动,但收复甘州乃是民心所向,也没人敢明着阻拦。到现在,兵部下属的仓库已经收到命令,正在向凉州送战具,武库司也让各家工坊全力开动,不过从生产到运输,没有两、三个月,我们是拿不到东西的。我们这里倒是等得起,就怕老李那里吃不住劲啊!”
提及钓鱼城,石秋珍、曲毅新一时都没有说话。以两千多补给不足的士兵困守孤城,那是怎样一种困局,他们都能想象得到。董世光最担心的也是这个,钓鱼城一旦失陷,狼族的后勤线就打通了。到时候狼族的援兵源源不断,要收复甘州就更难了。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董世光不单要丢官,搞不好还要丢脑袋。
“对了,祢大人还说,他设计了一种靠火药激的车弩,一次可以射数百箭矢……”
石秋珍忍不住插话:“督帅,我没听错吧?不是弩车,而是车弩?”
董世光点头:“他给我张图纸,回头你看看就明白了。这东西威力无穷,可于崇法借口未经试用,不允许大规模生产。祢大人只做了十几架样品,都准备送给我们,再过些日子就到了。且不说这个,还是先顾眼前,我本来想绕过甘州,遣人直接去支援钓鱼城。可这次出去走一遭,却是彻底熄了这个念头……”
对于甘州城后面的局势,在座的三位武将都清楚。只是董世光不死心,依然冒险亲自查看了一番。
屯伦拿下甘州之后,面对武威的东南方向,采取了被动收缩策略,面对钓鱼城的西北方向,却采取了主动扩张策略。从甘州到钓鱼城的大、小道路上,屯伦设置了诸多游动哨,日夜擒杀南军的斥候。与此同时,屯伦或用计、或强攻,已经拿下了北山之中的诸多关隘。到这个时候,狼族的补给线基本打通。只是山路险峻,狼族也习惯以战养战,除了必要的人员、马匹,其它物资还是主要靠就地解决。
此外,屯伦的坚壁清野措施也有附带效果。这片区域已经被烧成了白地,既无补给也无遮挡,村庄被焚毁、水井被填埋。斥候在这里行动,想找个干净水源都困难,就更别说大部队了。
如果要绕开甘州城派人去支援钓鱼城,一应军资都要随身携带。可东西带多了,行军度就慢,必然会狼族军队纠缠住。到时候非但支援不了钓鱼城,恐怕自身都需要别人来救。
董世光这里,因为种种原因,尽管士兵基本到位,却迟迟无法展开对甘州城的反攻,也无法绕开甘州直接给钓鱼城提供支援。甘州城中,屯伦也没有急着去攻打钓鱼城。不过他指挥奇袭甘州得手,上面的吉木塔对他满意得一塌糊涂,下面的狼族士兵对他也十分敬畏,他说不打钓鱼城,倒也没多少人提出异议。
“室狄,野外都清理干净了?”
室狄连连点头:“钓鱼城方向,我们来来回回扫了五、六遍,连最偏远的山村都没有放过。到现在,外面的庄稼全部被我们收走,收不走的也烧了,人口则全撵到了钓鱼城。”
“王庭那里,父汗又了封信过来,说董世光很难在十月份起进攻。父汗还在问我,说要不要再派些人来增援,好两面夹击,一举拿下钓鱼城!”
室狄虽然有心机,军事指挥上却刚开始入门:“四王子,你如何想?”
屯伦什么话都跟室狄讲:“兀尔矢告状的事,父汗面上没说,心中难免对我有所疑虑。后来我身先士卒拿下天门关,又顺利攻克甘州城,父汗的疑虑才减轻些。可眼下我迟迟不去攻打钓鱼城,父汗肯定又觉得有问题了。”
室狄道:“那我们去打钓鱼城就是!”
屯伦摇头:“南人兵书中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可也要看具体情况。钓鱼城外地势逼仄,我们的人再多,在那里也施展不开。要强攻钓鱼城,缺的不是人,而是攻城器械。即使父汗给我们这增兵,对拿下钓鱼城也没有帮助,反而增加了粮食消耗。所以我想再等等,让钓鱼城因缺粮而自行崩溃。父汗疑虑就疑虑吧,只要我们最后兵不血刃地拿下钓鱼城,一切自然烟消云散。”
室狄还是不明白:“那三王子呢?”
屯伦哈哈一笑:“南人岂会交个活着的赤温给我?即使他们愿意交,我还不愿意收呢!我们就这么拖着,钓鱼城中至少收容了十万百姓,就他们的存粮,能不能撑到十月份都不好说。”
屯伦分析得没错,现在李定国最头疼的,就是粮食。在战场上,向来是防守方玩坚壁清野,南朝多次拿这招来对付狼族。这次屯伦来了个照猫画虎,也把李定国逼得非常狼狈。
钓鱼城本城有上万人口,所辖的乡村还有几千人,再加上屯伦从甘州那边驱赶过来的老弱妇孺,小小的钓鱼城中,目前已经聚集了十一万多人。这么多人,连住都住不下,只能露宿街头。
住都是小事,难的是吃。李定国已经大幅削减了难民的口粮,可粮仓里的粮食,还是以肉眼可见的度在飞消耗。屯伦估计得没错,即使他不来攻,再过个把月,钓鱼城内的人也都要饿死了。
“知机,你再帮我想想,有没有办法搞到粮食?”
刘知机摇头:“将军,只能把那些乡民驱赶出去。否则不用狼族来打,我们自己就会崩溃!”
李定国直摇头:“那怎么行?且不说我李定国背不背得起这个骂名,这些百姓多与边军将士沾亲带故,把他们撵出去,边军不反叛就不错了!”
刘知机长叹一声:“那就只能等着董督帅来救了!”
李定国终是不甘心:“你让人把谢都尉和司队正请来,我看他俩做事不拘一格,没准能有什么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