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袭击后,吴天鹤连忙指挥枪盾墙做调整,由单面防御改为双面防御。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时半会的,士兵们根本无法到位。
有意思的是,枪盾墙乱糟糟的时候,达里实并没有去冲击他们。而是拐了一个弯,以与枪盾墙平行的路线,把整个强弩兵从头到尾犁了一遍。强弩兵被彻底击溃之后,达里实带着骑兵一个掉头,顺着刚才的路线又跑了一遍。不过这次他们只分出了有限的力量去追杀残余的强弩兵,其他人则换上弓箭,开始对着枪盾墙放箭。
骑射与骑射者是两个概念,几乎所有狼族都会骑射,但只有很少的人能够成为骑射者。说白了,骑射就是骑在马上放箭,只要能把箭射出去,其它都不用管。骑射者则有严格的衡量标准,能够拉得开百石强弓、能够在奔驰的马匹上射中百步之外的目标,这样的人才称得上骑射者。
在大规模作战的场合,狼族只要骑在马上把箭放出去就足够了,不必追求准度。唯一的障碍,乃是南朝的强弩兵。强弩的射程更远,正常情况下,狼族的骑兵根本无法进入骑射所及的距离。所以狼族才一上来就冲散强弩兵,然后一边继续追剿强弩兵,一边用骑射打乱南军的枪盾墙。
枪盾墙完整的时候,并不害怕狼族的骑射。盾牌手操控的盾牌足有一人多高,后面的长枪兵、长刀兵、力士都可以躲进来。可现在南军正在调整队形,又哪里来得及躲避?更要命的是,乞斤只也带着队伍从山上冲了下来,他们同样在朝这里放箭。两面受敌,盾牌手都不知该把盾牌往哪边挡。
纷乱之中,枪盾墙很自然地出现空档。狼族骑兵把握战机的能力很强,也不用指挥,就顺着这些破绽处冲了进去。不到一刻钟,吴天鹤带领的三千多步兵就完全被打乱。
在这个阶段,狼族骑兵并没有追求有效杀伤,而是尽量把南军冲散。但凡有南军的低级军官把周围的士兵收拢,狼族就会汇聚过来,把那些惊魂未定、未能成列的南军士兵撵得到处逃命。
狼族都知道,只要把南军打散,在骑兵的追击下,他们迟早得变成弯刀下的亡魂。
石秋珍在山腰看到了这一幕,急忙下令停止前进,让部下在山腰布阵,好接应逃命的士卒。可士兵们刚刚站好队形,山头之上,忽然冲下来数千徒步的狼族,瞬间把他的士兵也杀散了。带头的狼族,正是憋了一肚子气的邪胥禽。
原来邪胥禽现南军的动向后,一边派人去通知达里实、革冥,一边亲自带领三千狼族,放弃了马匹,直接翻山抵达了石秋珍的背后。这背后一刀子捅得既准且狠,石秋珍个人虽然勇猛,在这样的混战中,也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大人,咱们逃吧!”刘大力一刀砍倒一个狼族,靠到了石秋珍的身边。
石秋珍抬头扫视了一眼四周。
失去阵型保护之后,单靠肉搏,南军远不如狼族。就这么一会,山腰上的三千多南军士兵,已经形成了溃败之势,纷纷夺路而逃。山脚下的吴天鹤部更惨,山上是步兵追步兵,南军士兵还有一线生机。山下却是骑兵追步兵,几乎就没人能够幸免。
“唉,你们逃吧,我没有脸回去见督帅大人!”
刘大力心道:你老人家不逃,我们逃回去也是个死,还不如留下来挣个好名声呢!
这小子的脑瓜子也活,尽管局势紧张,他还是想到了有力的说词:“大人,咱们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狼族刀下,否则太伤士气了!”
石秋珍一愣:“你说得对!老子要死,被督帅大人军法从事都行,却不能死在狼族手中!你们几个随老子来,老子带你们杀回去!”
也算是幸运,当初引诱狼族,石秋珍和他的亲兵是赶着马上的山。现在下山,马匹一跑起来,根本无人可挡。有些狼族不知死活过来阻拦,却被石秋珍手中的狼屠一劈两段。
石秋珍好比一支无可匹敌的箭头,带着刘大力等人,很快冲到了山下,就在他们准备冲回营寨的时候,一个亲兵叫唤了起来。
“大人,那边好象是吴大人!”
石秋珍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处有个战团,十几个狼族骑兵,正在围着几十名南军士兵临时组成的小圆阵兜圈,一边一轮一轮地向中间放箭。
圈子中间指挥战斗的,正是吴天鹤,他的周围,还紧紧围着几名亲兵,帮他抵挡狼族的箭矢。南军圈子的里层,也有几个幸存的强弩兵,正在进行还击,可狼族不停移动,强弩的命中率很低,射也无法与对方相比。相反,狼族射他们却是一射一个准,几乎每轮射击,都有几个南军士兵被射倒在地。
石秋珍大吼一声,在黑云的肚子上重重踢了两脚。黑云一声长嘶,朝着这个包围圈高冲了过去。看在别人眼中,就见一道黑色闪电劈到了狼族骑兵队列之中,中间还闪现着狼屠形成的白色光圈。
夹杂着“兀里余徒”的惊呼声,狼族骑兵的包围圈瞬间破碎。
石秋珍、吴天鹤满身血污出现在中军营帐的时候,董世光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营帐中央。
石秋珍、吴天鹤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督帅,属下请罪!”
董世光摆了摆手:“也不完全是你们的责任,我是主帅,此事难辞其咎。再说了,此刻也不是追责的时候。我已经下令,全军收缩到一寨去。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返回十里堡。”
同样的话,听到不同的人耳朵中,效果却完全相反。
董世光如此说,石秋珍听得差点没流下眼泪来。他带兵作战,结果大败而归,中间还有违背命令的地方,不用多说,责任都是他的。如果董世光不分担一些,石秋珍搞不好要被判刑。
吴天鹤听了,却不住地在心中冷笑。他觉得,这次出战失败,既有董世光谋划不全的责任,也有石秋珍指挥不力的责任,自己只是遵守他们两人的命令,用不着承担责任。董世光只肯承担主帅之责,摆明了是要让自己背黑锅。
董世光却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下属,还有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他的心思,基本都在如何安全撤军之上。
这次的战事,从布局到尘埃落定,前后持续了半个多月。在前半程,董世光一直主导着局势,特别是成功伏击狼族之后,就已经基本实现了战略意图。可他一时贪功,先后派张国安、石秋珍去追击狼族,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反而遭致了败局,甚至把前面的战果都赔了进去。
董世光带着两万人而来,夜间的伏击战没多少损耗,可白天连续两次被狼族反埋伏,张国安带领的两千骑兵损失殆尽,石秋珍带领的七千步兵也折损了一大半。即使还有些残卒逃回来,董世光手头也不会过一万三千人。这些兵力,已经守不住六个营寨。
所以董世光才赶紧收缩兵力,把人都集中到最大的一寨去。至于其余五座营寨,就只能一烧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