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南军安营扎寨的时候,后面升起了一股很高的烟尘,很快斥候来报,狼族大队骑兵追了上来。
亲兵给自己披甲的时候,张国安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屯伦这小子,嚣张得很啊!烟尘这么高,不知道跑多急呢!”
作为西北行营的老将,看看烟尘的高度和规模,就能猜到对方军队的数量、兵种乃至行军度。现在的烟尘直上云霄,很快就遮住了小半边天。张国安一看就知道,对方至少有三、四千人,以骑兵为主,并且在全奔行。
以中土所处的时代,骑兵就是战场上的坦克,具有非比寻常的威力,可马匹本身的局限也不少。比如高奔跑的距离,再好的战马,也不过是三十余里。所以天命皇朝驿站的间隔就是三十里,普通马匹跑过这个距离,就必须休息,否则就跑废了。全冲刺的话,好马也不过三、五里就跑不动了。
受马匹体力的局限,骑兵行进都是匀步行,赶路的时候,才间或着小跑一阵。只有真正靠近敌人时,骑兵才会全冲锋。现在这些骑兵跑这么快,真到冲锋的时候,马匹就没力气了。
后面追上来的骑兵,正是邪胥禽的手下。他的一万骑兵,那晚被杀散了八千,只留下身边的两千预备队保持着编制。不过后来散兵逐渐收拢,最终也有接近五千人。
至于马匹,邪胥禽收拢的更多。因为马匹贵重,南军追击之时,有意尽量只伤人不伤马,散落的马匹也没来得及去抓。结果战局忽然反转,倒是便宜了狼族。
邪胥禽的心里,还是存了与屯伦争功的念头。
在前面的战斗中,他落了下风,后来虽然扳回一局,可那是跟南蛮比。要跟屯伦比,人家在与南蛮的较量中,一直是吃小亏占大便宜,积累的战果已经很丰硕了。
所以邪胥禽才追得这么急,生怕来晚了什么都捞不着。他却不想想,南军还有一万多人,屯伦就带了两千骑兵出来。就算南军排着队让屯伦砍,没几个时辰也砍不完。
看到南军一边扎营,一边还排出了严整的防御阵型,邪胥禽连忙下令,让骑兵在里许外停了下来。
“革冥,怎么不见屯伦?”
革冥追击张国安未果,也已经安全返回。他是邪胥禽最倚重的人,邪胥禽有事不在,往往由革冥临时负责。昨晚就是如此,邪胥禽夜宿甘州衙门,革冥就在军营中操持。
革冥摇头:“屯伦老早就带着骑兵出来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不过他带着所有的强弩,足有四、五百张呢。既然他没在这里,要不在某个地方设伏,要不就是在等着夜间偷袭。”
今儿一大早,屯伦就找到革冥,把强弩要了过去,然后拉着骑兵,快离开了甘州。革冥猜到了屯伦的意图,可邪胥禽还在甘州衙门的后院享受,屯伦故意安排人守在衙门前,革冥不敢硬闯,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衙门里面,屯伦却又假装进不去邪胥禽的门,故意不通报情况。
邪胥禽疑惑道:“他如何有这么多强弩?”
强弩的威力,随着数量的增加而加上升。两百张强弩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四、五百张就不一样了。
革冥道:“甘州仓库里也有些强弩,都被四王子偷偷扣下了。”
邪胥禽拍了下大腿:“早知如此,就不该把强弩让给他!”
强弩就够厉害的,强弩加骑兵就更厉害了,也即所谓的弩骑兵。南朝曾经在边军大量编配弩骑兵,特别是昏冥侯时期,南军出塞,不可能携带大型战具,主要就是靠弩骑兵来克制狼族。
成德皇帝上台后,借口北方无战事,把边军的弩骑兵都裁撤了。现在的弩骑兵,只存在于羽林军中。所谓羽林军,也即京城禁卫军。这是天命皇朝战斗力最强的部队,编制也极为庞大,足足有五万人。而通常的边军,每军也不过万人上下。
御林军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它拥有世间唯一成编制的弩骑兵。边军既有骑兵也有强弩兵,却没有弩骑兵,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一来兵部就不会给你提供足够的军资,二来这事太犯忌讳,如果不是想造反,你训练弩骑兵做什么?
邪胥禽正后悔的时候,乞斤只在旁边问道:“大人,南蛮都扎营了,咱们怎么办?”
邪胥禽指了指侧面的南军骑兵:“南蛮骑兵也在虎视眈眈,我们靠得这么近,彼此都紧张。屯伦不露面,十有八九又想捡我们的便宜。既如此,我也不能让他这么称心如意,还是先退到后面休整休整吧!”
乞斤只附和道:“就是,屯伦太阴险了!说好一起夜袭南蛮,他却按兵不动,最后才出来捡现成的。后来在山下,也是我先把南蛮的伏兵引出来,他才有机会……”
邪胥禽瞪了乞斤只一眼:“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冒进,怎么会再次中了南蛮的埋伏?”
乞斤只讪讪地摸了摸脑袋,嘴里低声嘟囔着:“我哪里知道,南蛮居然这么无耻,单挑还耍诈!”
邪胥禽根本没留意乞斤只的话,只是恨恨地道:“咱们不能老给屯伦当枪使,这次我们就在这看着,他不动,我们也不动!”
就这样,邪胥禽部与南军互相远远地瞪眼看着对方,却谁都不肯出战。看看天色渐暗,邪胥禽索性让部下支起了帐篷,除了少量警戒的游骑,其他人都进了帐篷。九月底的河西走廊,夜晚已经有了几分寒意。即使狼族,没有帐篷也觉得难以忍耐。
因为双方近距离对峙,谁都不敢脱衣卸甲,只能穿着衣甲躺下。董世光无心睡眠,一个人坐在火堆旁边出神。就在这时,李子辉也过来了。
“督帅,军报按你的意思拟好了。可这样如实上报,朝廷会怎么处置咱们?”
李子辉说得很客气,所谓的军报,实际是董世光的请罪文书。李子辉本来想修饰一下这次战败的过程,却被董世光拒绝了。
董世光叹了口气:“这也怨不得别人,还是我大意了。如果见好就收,即使不能彻底解决钓鱼城的危机,好歹能够争取到一段时间。现在情况反过来,我们遭受的损失太重,短期之内,很难集结到足够的兵力围困甘州。屯伦没了后顾之忧,就该全力攻击钓鱼城了……”
李子辉插话:“属下一直不是太明白,狼族拿下甘州之后,为什么迟迟没有对钓鱼城展开攻击。以狼族的反应度,这都过去两个月了,集结十几万骑兵一点问题没有。就算要打牧草过冬,抽调几万人总是可以的!”
董世光轻轻摇头:“狼族的事,我们也说不好。可吉木塔越是不着急,我心里就越是不踏实。甘州陷落之后,狼族一反常态,比我们还沉得住气,我就怕吉木塔在准备什么大动作!不过这些事情,未必轮得到我操心了!”
李子辉试探着问道:“难道朝廷真要揪着此事不放?”
董世光苦笑一声:“据我掌握的情况,这次是凶多吉少了。轻了一个撤职处分,重了搞不好还要坐牢。你放心,我是西北行营总督,责任都在我身上……”
李子辉急忙说道:“督帅,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董世光道:“不管如何,我得给西北行营留点底子。如果把你们几个都牵连进去,西北的局势还怎么收拾?我是戴罪之身,朝廷不问的话,我也不好提及接替人选。不过如果问到我,我想推荐毅新,让你再接替他担任副帅,你觉得怎么样?”
李子辉道:“曲副帅做事周详,加之熟悉西北军情,当然是最好的人选。”说到这,他又迟疑了一下“只是我听说,于崇法与他有隙,就不知兵部……”
“西北行营总督一职,于崇法说了可不算。我回头给相国大人写封信,请他老人家促成此事。”董世光看到了李子辉的犹豫,却没有点破。接任西北行营总督,副总督曲毅新和参军李子辉的希望最大。事情涉及自身,李子辉确实不好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