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可颂走到一边,戴上耳机。
“我刚刚下飞机,才看到消息……早上说的那件事情,上面也没有继续push的意思了,我们执行也不着急啊,不着急。
……我先定个基调,要做精品的东西,要高级,但是得注意周期,成本也要控一下。
……策划草稿等我明天回办公室再看吧。不好意思小谢,耽误你时间了,你赶紧撤吧。”
不算什么新鲜事,谢可颂打字回“好的”,摘下耳机,把笔记本电脑塞进包里。
“要走了吗?”展游探头问,“我们等会儿准备去楼下玩。”
谢可颂回望过去,桌上的甜品残骸已经被收拾干净,一切恢复如初。他点点头,脑袋格外清醒:“嗯,我先下班了。”
大门合上,把此起彼伏的“拜拜,小谢”隔断在后。
电梯从49楼到1楼需要两分钟,谢可颂从高空直直降落,耳膜略略胀。他吞咽一口,口腔中还有巧克力的味道。
他在脑海中模拟即将生的事情:出公司之后往右走,跨过一座桥,差不多十分钟后右转,进入小区。吃饭,洗澡,躺在床上玩手机,昏昏沉沉入眠。
每天都如此,身体上了条般自己动起来。
谢可颂下电梯,过闸机,走出大楼。自动玻璃门开,一阵热风卷过,树叶簌簌,带得谢可颂额前刘海乱飞。
谢可颂被风刮得眯起双眼,再次睁开,不期然间捕捉到一丝光。
他的脚步停下了。
天还亮着。
黄昏与黑夜的交界时分,云层中夹着最后一线日光。
下一瞬间,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苏州河暗金翻涌,晾在路边的衣服迎风飘扬,汽车公交堵成一条长龙。
明明下班了,天却还亮着。
巨大而莫名的情感从内心深处迸而出,谢可颂紧了紧拳头,指尖扣进掌心,他感受到了疼痛,还有一种生活的真实。
他站在原地,仰着脖子,眼睁睁地看黑夜一刻一刻压近,像一只巨大的手把他兜头蒙住。然后白天的气味消失了,他回过头,yth办公楼灯火通明。
整整十层。
那里又有什么呢。
几乎不曾思考,谢可颂像一只趋光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反身回到办公大楼。
他进电梯,不知目的地在何处,一层层找,在几百人中搜寻熟悉的影子。最终,47层,耳朵代替眼睛,谢可颂追着一他曾经单曲循环过许久的歌,进入舞厅。
摇摆的布鲁斯音乐,头顶灯球射出奇妙而绚烂的色彩。
许多人拥进舞池,跳那种简单刻板的儿童转圈圈交谊舞,跳今夜无限漫长,跳自己终于属于自己,跳白天不再到来。
展游也在其中。他穿着一件白T恤蹦恰恰,没有舞伴,乐在其中。
酒保坐在沙上跟一个女人聊天,花衬衫坐在乐团里演奏萨克斯。
谢可颂从他们身前走过,钻进人堆,攥住展游的胳膊,问他:“一起跳吗?”
展游没听清:“什么?”
谢可颂捏住展游的衣领,踮脚,在他耳边喊:“一起跳吗!”
展游笑了笑,说:“你要穿着西装背着电脑跳吗?”
趁谢可颂愣神的功夫,展游把他翻个面,卸下他的背包,又将他翻回来,脱掉他的西装。谢可颂任其摆布,松开扣子,解开领带,交给展游不知塞进自己的还是他的裤袋里。
谢可颂跳得像块木头,展游不在意,仿佛学校文艺篝火晚会上的家长,牵着小朋友的手教他一起前进、后退、旋转。一圈又一圈,像生日蛋糕边缘的那圈蜡烛,滚烫地软化,扭曲,顶端的火苗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