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玲看着那素雅白净的杯子,捧在手里就会弄脏了似的不愿意碰,她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打量着眼下的区域,眼神复杂。
“姜辞吗。他说话不好听,但不是坏人。”
“不,不是”白玲双手摆了摆“是那个江总,那个很高很有派头的江总。”
林预恍惚起来,小希走的时候,江惟英已经离开了。他勉力一笑,觉得白玲可能认错了人“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玲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从随身的包里翻找起来,那包用了太久,劣质的皮革龟裂成了斑驳的碎片,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两块。
那是张银行卡,很旧,反复刷过很多次,痕迹清晰。白玲缓慢推到林预面前“我知道,是你给的钱,除了顾医生帮过我们,只有你,你一直给我们打钱,数额太大了,我还还不上那么多,但我会慢慢还,还一辈子。”
林预举着杯子捧着抿了口茶,还是冯泉给他倒的,冷透了,他“你记得有多少吗”
白玲说“记得,每一笔我都记下了。”
“可是我不记得了。”
林预没碰那张卡,他眼神移向窗外的云层“白玲,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别哭,别掉眼泪,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哭。”
白玲很听话,她不过是个大不了林预几岁的姑娘,却早早老成了一个中年妇女,林预的优渥她不敢抬头看一眼,进到这里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脚都藏起来,别说桌上一只洁白的杯子她不敢碰,连通往这间办公室的走廊上,她都是贴着墙边走的。
“林。。。医生”白玲看着那张旧旧的卡“里面还有很多钱,密码我写在背面了,是小希的生日”
“我不是医生了,我也治不好小希。”
“你永远是我们的恩人,也是亲人。”
林预认真地看着白玲“不。白玲”
“这一生,为小希,值得吗。”
白玲肯定道“值得。我是他的妈妈,为他还债一辈子,再苦再累,我都值得。”
“那这笔钱也是值得的。”
“这是你的钱啊”
“我用剩下的这笔钱买你的值得。今天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没有恩人,我没有亲人。”
白玲震惊地看着林预,林预依旧很淡漠,淡漠得很像他本人。
“就这样吧。”
“你。。你对小希没有感情吗。。。”
林预仔细想了这个问题后斟酌道“我希望他活下来。我尽力了”
“医生才会尽力,可你是他的小叔叔啊!你那么。。。你给了我们。那么多。。”
林预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嗯,我只有这么多。。他的父亲或许是为了来见我才意外去世,我不得不。。不得不偿还你们”
“不得不?”白玲深受打击,林预言语间划清界限的冷漠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她都能理解,毕竟她一无所有,且与他无亲无故,但小希呢,这不被承认就否认的亲情竟轻到了这样吗,她微微颤抖地看着自己瑟缩的脚尖,意识到自己皱眉或激动都是那么没有立场。林预说了,他给了他们他有的一切,她有什么资格去请问他为什么没感情?
林预的脑子里装不了太多的东西了,可这份闲暇里他还是用了一段时间去思考白玲所说的“还一辈子。”
一辈子太长了,看不到终点,可人总该是有个归宿的,他从来无意于在别人的一辈子里占据些分量,他希望自己的一辈子是条短点的时间线,最好被安葬在谁的那条线里,被覆盖被掩埋,被藏起来。
好想藏起来啊。
“就这样吧。”
白玲两手紧紧抓在破旧的背包带上,比那时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时,头垂得更低,更重,她都不愿意再回头看林预一眼,即便林预送她走出了大门,走出了楼。
秋天的太阳是没什么诚意的,冷冷地打在他们身上,林预眯着眼看着天上依旧刺眼的光圈,脑子里竟又出现那些断断续续的旋律,像是有谁在哼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