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久闭着眼睛,眉头轻皱。
我以前很痛苦,很难过吗?
他的眼皮跳动了一下,连续的梦境忽然出现了轻微的断裂。
记忆深处,开始不受控制地闪回零碎的画面,研究员、实验室、枪响、刺眼的白光,一圈围上来的黑影,而他就趴在最中央……
我没死吗?
我应该已经死了啊?
……等等,我为什么是“应该已经死了”?
碎片连成片段,片段衔接成一个整体:老人扭曲的脸孔,按在胸前的枪管,炸裂的火光,转瞬即逝的巨大痛楚……
——砰!
徐久猛地睁大眼睛,长吸一口气。
“……哎哟!”
紧接着,他不住咳嗽起来,因为他真的浸泡在成分不明的液体里头,惊醒的一瞬间,冷不防呛了一大口到嘴里。
徐久在里头扑腾,连忙按在头顶的奇怪粘膜上,手忙脚乱地撕开了这层柔软的屏障,总算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大量记忆瞬时涌上脑海,等他缓过来,赶忙往心脏的位置一摸,那里的皮肤好端端的,只有一个浅浅的白印,一点儿看不出被子弹穿透过的痕迹,再探探心跳,除了稍微快一点,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
“我没死?”徐久在身上摸来摸去,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我怎么没死?”
哈,我懂了!肯定是六号救了我。
徐久坐在温暖透明的液体里,好奇地掬起一捧,水液泛着微微的蓝色,里头还漂浮着一朵朵细小如绒毛的……浮游生物?
我刚刚呛了一口进嘴里,不会有事吧……
他心里惴惴,再低头瞅了眼自己,现身上什么也没穿,整个人光溜溜的,急忙坐起来,打算找件衣服披上。
可等到他真的起身,环顾四周,徐久即刻傻眼了。
不是,我这是在哪儿啊?
此时此刻,他愣愣地坐在这个巨大空间的最中央,感觉自己就站在什么巨型动物的体内,地板覆盖着厚厚的,菌毯一样的被膜,犹如冻结的海面,泛出水晶般深邃的幽蓝色泽,墙壁同样如此;高高的天花板上没有灯具,而是垂落着成千上万无风自动的,丝带一样飘摇的触须。
他躺下的地方,则是一张中空的胶质肉床,宛如一个活的休眠仓,将他高高地簇拥在其中。越往下看,徐久越觉得这个东西的构造就像一朵肉造的莲花,最下面绽放着巨大的,筋腱剔透的瓣膜,正一张一合,按照呼吸的频率鼓动着,透着漫不经心的妖冶。
面对这个诡异的地方,是个正常人都该怕得两股战战,然而徐久除了好奇之外,心中没有丝毫恐惧,就好像……就好像他和这个空间拥有某种亲密的联系,潜意识里,他能确保自己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六号呢?
徐久左顾右盼,不知道六号到哪里去了,篮球场那么大的地儿,就只留了他一个人,搞得人怪毛的。
这里太空旷,又像有生命一样邪门,徐久没敢大喊六号的名字,怕喊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因此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爬出来,打算寻摸一件衣服穿,老光着算怎么个事儿呢。
他试探着踏出一脚,踩在那些看似柔软的胶质上面。
……嗯,触感还蛮奇怪的。
明明看上去那么光滑,但皮肤接触上去,又带着丝绒的感觉。温度亦是恰到好处,并且十分有弹性,妥善地贴合着每一寸肌肤的弧度,不必担心会有尖锐的小石子硌到脚底。
徐久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慎重地踩着胶床的台阶,一步步往下走。来到瓣膜跟前的时候,他鼓起勇气,轻轻用手拂开它们,掌心却忽然一凉,像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舔了一下。
徐久的表情一僵。
这东西真是活的!
似乎是嗅到了徐久的气味,那些瓣膜纷纷伸长,像许多个半透明的大麻袋,朝他围拢过去。徐久惊慌失措,赶紧挣扎着,四肢并用地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