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帘子,他看向一楼的角落,再说了……这些只能挤在一楼的人,和过去的那个拼死拼活只为了活着的“陈慕律”又有什么区别呢?
陈慕律闭了闭眼,那些带着淡淡的霉味的过去被灰色充斥着,被一层雾蒙蒙的意外挡在了记忆里。
过去是一潭死水,他涉水而来,即便靠了岸,记忆也会变成一排潮湿的脚印。
其实他已经潦草地死了,又作为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活在这个书中的世界里,可记忆像脚印一样被其他的东西慢慢覆盖着,好像上辈子的事才是一场梦,现在才是真实。
他都有点记不太清那些日子了,脑子放空的时候,时不时蹿出的不是什么背过的心法口诀和剑招,就是某位疑似出了大bug的主角。
指尖蜷缩了一下,陈慕律顺势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挡下了复杂的神色。
“是。”一旁的春浅垂眼应下,转身便向外出去吩咐了。
“大小姐还是这样善良。”何衔枝笑着,看向陈慕律的眼睛亮亮的。
宋无尽坐的离何衔枝远远的,闻言开口:“你少花言巧语了!”
“衔枝没有。”何衔枝还是看着陈慕律,“大小姐就是这样,以德报怨,心地善良。”
陈慕律:……
他战术性地咳嗽几下,想了想自己的人设,看来何衔枝对他真的叠了八百层滤镜。
实在受不了少年那真诚又炽热的眼神,他侧头躲开了些:“只是觉得他们说得也不无道理,倾月宗的那些世家,确实该管一管了。”
“大小姐说得是。”何衔枝眨了眨眼,“既然如此,可有什么事需要衔枝做?”
“这个……”陈慕律瞥了他一眼。
华京仙境里,身负先祖血脉之人虽然表面和凡人修士无异,但会长出一点返祖的征兆,比如陈慕律情绪激动时会露出的金色重瞳,还有何衔枝的脸上与脖子上的羽毛。
当然,这些外表上的明显痕迹在修习之后都能被很容易地收敛控制住,比较难收敛的反而是遗传多年的习性。
就好比以律氏为的神鸟一脉,普遍都爱囤钱财,喜欢把亮晶晶的玉石珠宝往身上挂,往家里藏。同时,信仰重明的律氏宋氏崇尚明黄之色,而青鸾鸟的何氏则更青睐青绿色,各有不同。
何衔枝今日就特意换了一身简单的青衣,身上的羽毛也尽数收起了,一脸孩子气,看着就像是十六七岁都没有的娇俏少年。
陈慕律默了默,虽然知道何衔枝其实已经二十多岁了,但他还是莫名有一种欺负儿童的感觉。
“没事,你只要继续管好碧仙坊就行。”他叹了口气,“我看这赌盘就挺好的,你也不用多顾虑我或者宋无尽,能赚钱就行。”
何衔枝用力点了点头:“好的大小姐,我会努力的!”
正聊着,方才出去的春浅脚步匆匆地回了包间,附耳对着何衔枝说了些什么。
那小少年瞳孔一缩,又接连眨了好几下眼遮掩了过去,桌下的手攥紧了衣摆,再松开时,那天蚕丝的料子都泛了皱。
“何衔枝,怎么了?”宋无尽皱了皱眉。
何衔枝像是才缓过来神来,忽然站起来:“没什么,就是有个很重要的客人突然提前到了,我……我可能要先去招待一下。”
“你忙你的吧。”陈慕律点了点头,“过会儿我也要走了,下午放榜,总不好迟到。”
今日他本就是不想待在倾月宗里胡思乱想,才拉着宋无尽跑出来吓逛的,他们三人也是碰巧遇上的,没道理还挡着人做事。
何衔枝笑了笑,与他们告了别,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怎么到得这么早啊。”他忧心忡忡,声音灌在风里,传到后边的春浅耳边都有些变调。
“好像是那位主子自己先来了。”春浅道,“没见着其他人。”
“知道了。”
何衔枝垂眸,顺着小路拐来拐去,一路小跑着过了连廊,往里屋的小阁冲去。
他跑得太急切了,以至于在门槛处还被绊了一下,他扶着门,格外狼狈地停了停,还换得了门后一声散漫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