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归情绪,工作归工作。眼前排着几十家媒体,没人会宽容到愿意等谢可颂重新跑回去,问完展游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再回来布置任务。
谢可颂不知道对方下一句会问什么,只好尽力揣度着展游的意图,试图将一切事物安排妥当。
他被人潮包围,说展游可能会说的话,想展游可能会考虑的问题,渐渐体内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展游住进了他身体似的,把他整个人都吃掉了。
几问几答,谢可颂脑内的展游浓度达到最高,于是在某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展游跟他的视角完全不一样。
谢可颂尽心尽力,也只能将负面影响控制到最低;而展游更贪心,不满足于及时止损,更会选择利用失误,将事情引向另一种更好的局面。
下周开盘成绩是否有所突破不好说,至少“买房送奔驰”这个标题一定能吸引不少眼球。
要强的学生最听话,连质疑老师都觉得是一种过错。方才那点微不足道的、对展游的不满,逐步软化、塌陷,变成指向谢可颂自己的反思。
不该那么情绪化的,他想。毕竟展游总是对的,而他没能提前考虑到。
愧疚感一旦酿出,便覆水难收。
趁媒体老师打电话的空闲,谢可颂小心地将脑袋转过一个很小的角度,用余光偷偷瞟展游。
人潮往来,目光相接。
展游好像早就知道谢可颂会看他似的,表露出一点雀跃,转而装出一副西子捧心的哀伤模样,好像真的被谢可颂伤透了心。
谢可颂一怔,倏地回正脑袋,再次开口前清了清嗓子。
媒体老师领了活,争分夺秒地重新写稿作图。
展游见谢可颂身边没了人,悄悄靠近,点了点谢可颂的肩膀,从背后喊他。
谢可颂在展游手下轻轻颤了颤。
展游好像有什么魔力,让他身边的人都变得平凡而普通。谢可颂与展游对视,逃似的偏移目光,认错:“我刚刚……有点情绪,很不专业。”
“抱歉,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展游解释,“情况紧急,我不想让来宾看见他们撤东西,会加剧恐慌。”
展游听起来并不介意。谢可颂安下心,简单地说:“我不会再这样了。”他想了想,改口,“但你下次还是提前告诉我一声吧。”
“好,我尽量。”展游话中带笑,“其实我当时在想……这种常规的小事,小谢肯定能随机应变啊。”
信任和压力一样沉重。
展游的话过于直白,如海浪般汹涌地扑过去,让谢可颂有点怕。真正的谢可颂永远预估最坏的情况:“但我也有可能会让你失望……”
“谢经理!”
一个同事急急忙忙跑过来,身后领着几个外国人,“这几位是海外平台的媒体,我们这边英语都……”他挠了挠头,“你帮忙沟通一下方便吗?”
展游没有要走的意思,谢可颂感觉展游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没有。他心跳加,却展现出轻描淡写的样子:“我来吧,你去忙。”
事情一件接一件,没有时间让谢可颂喘口气,重整自己的情绪。
外国记者会一点点中文,他卷着舌头,慢吞吞地讲:“我想请问……”
时间紧,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处理,谢可颂直言:“你说英语吧,我听得懂。”
外国记者忙不迭点头。
外国记者说英文,谢可颂中英夹杂着回应,双方沟通效率第一最合适。谢可颂不是第一次对接外国平台,他向来如此处理。
只不过,先前可以容忍的状况,如今成为令人羞耻的证据。
展游的视线若有似无地在脸庞划过、灼烧,谢可颂嘴巴动着,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象展游的表情。
距离上次开会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今天聊熟悉的工作内容,谢可颂认为自己挥得比之前更好,但跟展游比起来,似乎也没多大进步。
果然会让展游失望吧,谢可颂想。工作里用不上的技能会慢慢退化,如果他以前能够更努力一些,事情不会沦落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