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抬头看向时钟,已是十二点一刻了。他不自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向了身旁瞧着很是奇怪的红笔记本,那本子沉甸甸的,他的手一碰上去,浓郁的腥血便流水似的从内页中溢了出来,将他的整只手都染得黑红。
可他晃晃脑袋,再定神看去,骨节分明的手只是紧紧攥着那日记本,像是要将本子捏拦似的。
纸张被遽然翻开,就在被数道铅笔印划去的“父亲”二字映入眼帘的刹那,他脑中轰然一响,仿若山崩地裂。
“渴——好渴——”
戚延突然用两只手捏住自己的颈子,强撑起了因初醒而尚有些疲软的身体,开始往外走。他的步子有些虚浮,走起来像是没骨的人在飘。
走廊很暗。
他想起前日医生护士们还在抱怨最近的灯泡不耐用,要么不亮,要么就是一闪一闪的,还得他们拆下来重装亦或使劲拍一拍才能重新亮起来。
戚延眼神涣散,却还在默默想:“得用Led才行啊……那白炽灯泡哪里禁得起没日没夜地开……”
他没自觉,却是沿着黑黢黢的走廊一路走到了有些光亮的大堂。堂中也只开着那么一道灯管,微弱的灯光闪动着,有如烛火一般在夜的风吹拂下打着颤。
戚檐又咽了一口唾沫,喉底血腥味更重了。
大堂里还坐着那寸头男人,那男人不屑地翘着二郎腿,似乎也注意到了戚檐,因为他很快狞笑起来,动得飞快的嘴唇里不停往外蹦飞沫。
戚檐听不见他的声音。
别说了,我听不见。
别说了!
别说了!!!
他醒过神时,拳头已经重重打在了那男人脸上,甚至在清醒的前一刻,他正对准那人的眼睛要揍。戚檐赶忙偏了个角度,于是那拳头实实砸在了男人的鼻梁骨上。
有血流了出来——男人的血还有他自个被磨破皮的指骨的血。
男人将眼睛瞪得极大,一张脸涨得通红,攥紧的拳头虽被戚檐握着,却已有要朝他扑来之势。
戚檐在心底默默地想:就容他打我几拳吧,不能叫他自个儿成为唯一的受害者啊……
他极端的想法在下一刻被他付诸了行动。
戚檐松开手去,旋即被那气得几乎疯的牢犯欺身压上,雨点似的拳头冲着他脑袋来,戚檐觉得疼,但更多的,是在想,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见他不反抗,眼鼻都被从额间淌出的血覆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男人于是重重拍在他面上。
“喂——臭小子——!”
不曾想那被揍得狼狈异常的戚檐却呵呵笑起来:“打死我啊!你他妈给我死在监狱里吧,傻x玩意!”
男人闻言气得面色铁青,几乎在他刚说完的刹那,他已用手紧紧掐住了戚檐的脖颈。
“去你妈的,我早就知道!”那男人怒吼着,声音像是要炸了这家病院,他的眼里因充血而通红,“你从小就是个精神病!!!要不是那娘们哭哭唧唧拦着,我他妈早就把你打死了!”
我?为什么是我?
不是文侪吗?
从小?!
老子他妈22岁才患病!!
戚檐一双眼瞪得通红,叠臂阻拦着文侪他爸的拳点。俩人的血融在一起,猛一看去只能瞧见一大摊鲜红。男人压在戚檐肋骨上,还在死命掐他的脖子。戚檐的脸因窒息而青紫,像是只要那男人再加几分力,他便要当场翻眼死掉。
文侪就在一旁,他一直陪着他那阴晴不定的爹,从戚檐神色怪异地走来至开始打人,他皆在看着,可是那几分钟里,他的身子如同被冰给冻上了,不得动弹——他觉得自个儿的灵魂被束缚在这肉|体当中,憋闷得他想流泪,可想流泪的好像也是原主。
赵衡啊,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小玲和裴宁恰这时听见声响赶了过来,他们匆忙将二人分开,男人大概是怕出事,也没再死抓着戚檐,只将嘴里粗大的半截烟抽了出来,对准戚檐的手臂狠狠摁了下去,待到把火摁灭了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