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她的是一声轻叹,盛怀樱托着下巴,细细端详着她的脸,“为什么不打扰呢?我是你的妈妈啊,或许我需要经过很久才能接受我的女儿们被抱错,又各自回家的现实,可是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
“说实话,这十八年我和盛迦走过了许多困难的路,我以前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如果没有盛迦我大概会丧失所有生活的希望,所以我很爱她,也很依赖她,她的离开对我打击很大,”她接着说:“可是霁安,你和我长得真的很像,以前我和你只见过寥寥数面,没有仔细看过,可是现在细看,你与我年轻时长得真像,但是你不一样,你比我有朝气,比我有本事。我觉得母女之间的亲情,就算我们前面没有见过面,也可以慢慢培养,对不对?”
血脉与生活,都是亲情的来源。
宋霁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盛怀樱并没有选择说任何场面话,她无比直白地说明了两人现在的现实——她们是陌生的,没有感情的母女。
宋霁安看着面前的那一墙照片,她知道对于盛怀樱来说盛迦的离去也是切肤之痛,她点点头应下了盛怀樱的话。
可无论是她还是盛怀樱都知道,她们心底都有难以言说的心结,想要培养感情没有那样容易,哪怕盛怀樱每一次都笑脸相迎,可她也依旧会在深夜里对着盛迦的照片叹息不已。
盛迦的房间收拾出来给了宋霁安,而盛迦原本没有带走的东西通通被盛怀樱好好收整了起来,就连那张木桌子都被盛怀樱搬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她自己亲手给宋霁安又打了一张,与盛迦那张是完全不同的颜色。
一对性格完全不同的母女要想磨合好实在没有那样简单,直到有一天,宋霁安悄然听到了盛怀樱在同盛迦通话,那是一种全然放松的,偶尔还会带出点责备的熟稔语气,那一晚上盛怀樱哼着小调在沙上看综艺节目,看得格外开心。
那是与面对宋霁安时完全不同的模样,不是那样成熟又温和的母亲,更不是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关照着宋霁安的情绪的母亲,她可以自在的笑,可以诉说自己的生活,也可以抱怨最近遇到的烦心事。
就像……就像她曾经和宋宁秋那样。
也是那一天,宋霁安决定还是要暂时搬离这里。
她自己的情绪堆积太多,盛怀樱为了顾及她也要压抑自己的本性,她每一次都会熟稔地招呼宋霁安吃饭,给她留钥匙,把自己每天要去哪里告知,这些寻常的事上看起来盛怀樱仿佛有无限的动力,可整个家却也只有她的声音,宋霁安只应声一两句。她很想如过去一般在盛怀樱与她闲聊时能抛出新的有趣的话题,可那段时间她的状况太糟糕了些,前期她在努力回馈盛怀樱同等的情绪,不过很快就被对方叫停。
大概是因为宋霁安的强颜欢笑太过明显,连收整都有些艰难,盛怀樱后来叹着气认真对她说:“霁安,你不想笑可以不笑,不想说话也可以不说话,不要强迫自己做这些。”
于是宋霁安就真的乖乖听话,不再逼迫自己,她只做安静的聆听者。
而等每次盛怀樱也出门了,这个屋子便清冷得有些瘆人。
宋霁安自己做下了令自己痛苦的决定,她或许还太年轻,太高看自己,无法真正做到完美地控制住心底的无措彷徨还有抑郁。可她现她想看盛怀樱笑,想看盛怀樱过得开开心心,想看盛怀樱不用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在她面前戴上温和的面具,仿佛她除了是一个为了补偿宋霁安的温和母亲,什么都不是。
她明明见过盛怀樱充满烟火气的一面,她见过盛怀樱穿着貂,挽着盛迦,两个人走在街道上,她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快活得很;她也从夕阳红这群老太太嘴里听到过盛怀樱平常的模样,她输了牌要小声抱怨,赢了牌要笑意飞扬地将纸币压进桌垫下,她平凡普通,却又活得兴致勃勃。
宋霁安不想让自己成为打碎这一切的人,所以她大学之后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毕业之后更是直接搬去了郊外。她希望自己的远离可以让盛怀樱不用再顾及她,可以和盛迦想什么时候通话就什么时候通话。
盛怀樱觉得她有些倔强,在宋霁安毕业后执意搬出去的那一天,她难得的不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而是有些束手无策地说:“你这个小娃娃就是倔,和我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搬出去你怎么照顾自己?读大学就算了,反正学校能吃食堂,那你现在呢?总不能天天吃外卖吧?”
这是整整五年,盛怀樱唯一一次对她说的重话,也是宋霁安这五年来最开心的时候。
她终于在盛怀樱脸上看到了她曾经很想看的那种自然,假如她一直待在盛怀樱身边,用这样一潭死水的情绪去影响她只会消耗掉盛怀樱的精神。
所以她觉得自己做这件事没有问题。
不过每周盛怀樱还是没忘记叫她回家吃饭,宋霁安有时候是真忙,抽不出时间,有时候就是单纯的逃避了,她现自己其实有些畏惧回家,但是一个月起码也还是得抽一天回去。
回过神来时宋霁安已经走到了门前,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将那些疲惫和困倦通通收起来,然后敲开了门。
门很快就开了,是穿着围裙的盛怀樱打开的,里面空调开得很凉快,桌面上的饭菜正冒着热气,见着是她,盛怀樱连忙一把接过了她手上的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招呼她进去坐好,甚至还拒绝了她去厨房搭把手的想法。
“你坐着就行了,”盛怀樱笑着说:“我在这里,哪里还需要你做这些?”
宋霁安坐在原地,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让盛怀樱一个人忙活,去一旁接了两杯水,又默不作声地把饭盛好。
这顿饭吃得一如往常,盛怀樱下意识嘘寒问暖,提起宋霁安最近的日常,宋霁安作答。偶尔盛怀樱会分享点儿她最近的生活,宋霁安也会好好扮演一个听众。
饭到一半,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盛怀樱嘴里念叨着:“估计是楼下的老太太闻到饭菜香上来了——”
等她打开大门看到外面熟悉的身影时,嘴里的话变成了一声惊呼:“盛迦?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