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结擦着剑刃上下滚动,一滴血珠滚落襟前的补丁上:“世子当年被马将军裹在粮车里送出时,我一直跟在车旁…”
“闭嘴!”
沈烈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剑尖在李愚咽喉处颤出细小涟漪,窗外老槐的枯枝突然折断,惊起夜枭扑棱棱掠过残缺的月轮。
李愚仰起的脸庞镀着冷光:“那年,我将世子托付给马将军时,华州桂花开得正盛艳,我跟他说。。。说小世子畏苦,喝药总要含着杏脯。。。”
话音未落,李愚喉头忽然发出破碎的笑声,混着夜风在梁柱间回旋,随后闭上眼睛,竟然是一副决然赴死的表情。
沈烈犹豫起来,此刻要杀死这人,轻而易举,这个秘密也就再无人可知,可是真要杀他吗?这个人的心性跟他的名字一样,愚忠至极,如果杀了,会不会…有点可惜?
“沈…明…府!”
就在沈烈犹豫之际,李愚睁开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如果你害怕身份泄露,可以立即杀了李愚,可如果你想扶住已经倾覆的唐帝国,对得起你的先祖,那就放下手中的剑,让李愚为你尽绵薄之力,就算最后功亏于溃,李愚也会陪着大唐最后的希望一同死去。”
大唐真的没希望了。
宗亲几近杀绝,白马驿之祸,让有点忠心的大臣也被杀戮殆尽,只剩下一个傀儡小皇帝孤零零地活在洛阳的那座牢笼里,生死也只在朱全忠的一念之间。
在李愚看来,眼前之人可以是沈烈,但不管怎样都改不了他身上流淌着李唐的血,他是大唐最后的希望了。
“我能做什么?你又觉得我能改变什么?”
沈烈将手中的剑用力摔在地上,“当啷”一声响。
随后,沈烈猛地揪住李愚前襟:“你以为你是谁,以为一心死忠就能留住将倾的大厦吗?你值得吗?我又值得吗?”
由于力道过大,李愚的前襟被揪破。
“值得?”
李愚似乎被“值得”二字所困惑,但很快眼中布满泪水,用力打开沈烈的说,努力压抑着声音吼道:“我是大唐帝国的子民,天复元年的进士,如果大唐没了,我又算什么?!”
“你…”
沈烈不知该说什么,气恼道:“至少你还活着,若像你所想,死都不知道埋在哪里。”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好!”
沈烈说不过李愚,指着他问道:“那你说,我能做什么?你又觉得我能改变什么?”
李愚突然笑起来:“当下,世子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寻求改变,只需用晦而明,伺机而动,如果天不亡大唐,一定会有机会。”
沈烈没好气地问:“若天亡大唐呢?”
李愚一怔,思忖片刻后,缓缓说道:“那就是天意,不可人为,李愚会辅你夺半壁江山,权作大唐的后延。”
“还是玩命呗!后延?那不成了后唐。”
沈烈好笑地摇了摇头。
历史上确实有大唐的延续,史称后唐,李存勖所立,但这个大唐跟李唐没有半毛钱关系。
“后唐?”
李愚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不,唐帝国或生或死,绝不会有前后之分,即便后世有人冒用,那也是伪唐,非正统。”
沈烈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他继续争辩下去,毫无意义,临走时扔下一句话:“把嘴闭牢了,要是吐出半个字,我还会杀你,还有,明天别忘了去县衙当主簿。”
“是是,卑职明日便去赴任。”
李愚笑着相送,连连点头,而后又听到远处传来一句话。
“你的名字起的真不错!”
“哦,明府觉得好在何处?”
“愚昧至极!”